頭暈沉沉的。迷迷糊糊地,她勉強睜開了眼皮的一條縫,只見屋角一支孤伶伶的蠟燭正散發著悽清可憐的微弱光芒。屋外黑黑的,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不知道。從早到晚,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腦子裡反而像是糊上了一層又厚又重的溼布——
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忽大忽小,斷斷續續。
“……也不知道姑娘打算怎麼辦……不是辦法……可不說是呢!連我也……悶得人難受極了……是,想必你更不好過,夜裡也不得安睡……”
許媽媽努力睜開眼睛,轉動眼珠,目光定格在窗前低低私語的兩個丫鬟身上。
細辛好像實在忍不住睏倦了,用袖子捂嘴,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她伸手抹去眼角的淚珠,朝橘白抱怨道:“你還多少叫半夏替了你幾日,得以鬆散鬆散。我可快不行了……你不知道,夜裡若是不睡覺,白天任你睡多少也補不回來,困頓極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說到這兒,細辛轉頭朝屋裡看了一眼。從她的角度,看不見許媽媽半睜開的眼睛,只能看見她一動不動的身體。細辛轉回頭,嘆了一口氣道:“跟你悄悄說一句,你莫告訴姑娘。前幾天,有一次我夜裡守著她,守著守著竟也跟著睡著了。等我一睜眼的時候,天都快亮了,都五更時分了!好在她似乎一直都在睡覺,也沒發覺……”
許媽媽愣了愣。
橘白有點兒後怕地掩住了嘴。“那可怎麼成!若是叫她跑到二小姐那兒去——要不,咱們換一換罷?”
細辛笑了一聲:“你若是願意,我自然也是千肯萬肯。只是今晚可不行了……你得先把這就寢的鐘點兒給倒過來。”
守日的和守夜的能夠湊在一塊兒說話,那只有每一日裡的晚飯時分了。許媽媽想到這兒,悄悄地翻了一個身,儘量不想驚動窗下的二人。
只不過。往日晚飯時分的關月山居,可以說是最熱鬧的時候了,怎麼今天安安靜靜的?
吆喝小丫頭去打水的聲音、提飯來去的腳步聲、時不時還有從老夫人那兒來賞菜的通報聲……都哪兒去了?這麼悄無聲息。活像——活像——小姐不在家似的。
許媽媽有些遲緩沉重的思緒轉了轉,終於再度捕捉到了窗下二人的談話聲。
“咱們兩個在這裡做著這樣討厭的活兒。忍冬倒是得了機會了!還能去跟姑娘去吃二小姐的酒席!”這個有些不服的聲音是細辛的。“聽說最近姑娘帶她隨侍了好幾次。”
許媽媽忙打起精神、立起耳朵。
雖然看不見兩人的神態,可能聽出來——橘白照舊在做和事老:“也不知道你兩個是犯了什麼衝了……就不能一人讓一步?好了好了,你也彆著急……姑娘也還沒有解開心結呢。之所以帶她,是因為總不能走到哪兒,身邊就只有一個大丫頭罷?那豈不成了小門小戶似的了!”
好像生怕細辛不信,橘白又添了一句:“我瞧最近她也越發陰沉古怪起來了。我也勸過她——跟姑娘好好兒認個錯兒,不比這樣強!姑娘都心冷了!平時就是帶她出去。也都不肯使喚她……哦?是半夏同我說的。嗯,她也明裡暗裡幫了不少……卻不頂用……”
聽了這一席話,許媽媽和細辛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耳聽外頭二人聊得越來越遠,她又逐漸沉在了自己的心緒裡。
看來。五小姐是在姑娘那兒吃酒……可是好端端的,怎麼又想起來吃酒了?
同樣的疑問,也在顧成卉心頭徘徊不去。
在燭光融融、燈火通明的酒席上,此刻正是一片笑語聲。酒過三巡,方才還有些拘束著的眾人。此刻都放開了;她們本來就是閨中的老相識,因此說笑起來更顯得喧譁熟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