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不大合規矩——可是規矩還不是看人下菜碟的事兒?門房心裡這麼一琢磨,馬上半句多的話都沒有,朝沈晏安哈腰殷勤道:“小的明白,這就去——”他可也沒忘了許世嵐,轉向他笑道:“許爺可是來拜訪我們大公子的?小的這就替您傳話去。”
許世嵐感覺到身旁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忍了忍,終於還是點頭道:“是,你去罷。”
私下會面他是做得熟了,可光明正大地求見一個閨中小姐——許世嵐實在沒有這個底氣。以他那副輕佻多情的樣子,只怕他一開口,人家就要拿出防採花賊的架勢來了……可這種事從沈晏安口中說出來,卻顯得這麼天經地義、自然而然,叫人聽了不由自主為他找理由——
這不,那門房請他們二人進門等候,走之前還問了一句呢:“沈爺這一回來,必定是為了公事罷?”
沈晏安馬上鄭重地點了點頭。那門房一臉“我就說嘛”的表情,一溜小跑進去了。許世嵐嘴角抽了抽,忍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忍住:“……請沈騎都尉給我解解惑——什麼樣的公事,需要找到顧五姑娘?”
顧五姑娘——這個稱呼未免也太親近了些!沈晏安面上一點情緒都沒顯出來,依舊淡淡地道:“許侍衛認識她?”
從顧五姑娘到“她”,許世嵐只覺十分刺耳,挑起一個笑道:“自然,只怕要比沈騎都尉認識得還早些。”
沈晏安目光一利,渾身氣勢要噬人一般——正要說話的工夫,只聽裡頭噠噠一陣腳步聲,門房一臉汗地跑回來了,見兩人之間氣氛不對,一時竟都磕巴了:“二、二位爺,請跟我這邊走!”
兩人都沉著臉色,隨他進了府。半道上。許世嵐滿肚子不甘心地轉道去了顧明松院子,只有沈晏安一人揹著手,穩步來到顧老爺會客的前廳裡。
在門房來通報之前,顧老爺剛剛發過一場震怒。——後院裡當眾活活打死一個丫鬟的事,沒一會兒就傳到了他耳朵裡,已經叫他青筋直跳了。可這還不算完,隨之一塊傳來的,還有那個已經人盡皆知了的故事:七小姐是收拾打扮好了,自己和野男人走了的……
顧老爺一路衝回了後院,直衝進了正明居里。顧不得女兒還在床上奄奄一息。當下摔杯砸碗。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罵孫氏性情愚蠢、罵顧七品行不端,直把孫氏氣得險些哭昏過去,這才煩躁地回到了前院。
不想才剛提步進門,小廝就替門房來傳話。說魏國公府二公子沈晏安請見。魏國公府往日那是攀也攀不著的人家,何曾主動上過門?顧老爺不禁又驚又疑又喜,還沒反應過來,小廝又說——沈二爺還要見一見五小姐。
顧老爺情緒頓時全飛了,只留下滿腹疑竇。不過客人在門口等著,不好耽擱,他定了定神,忙叫小廝去請沈晏安進來。
當沈晏安行動間卷著一股風進門的時候,顧老爺臉上一絲怒意的痕跡也看不出來了。他以前便見識過沈晏安迫人的風度。早有了心理準備,此時捋著一把文士胡,笑著叫了一聲“世侄!”,親親熱熱迎了上去——倒好像兩家真是世交似的。二人拱手見過了禮,沈晏安目光在廳裡掃了一圈。不見顧成卉人影。他望著顧老爺沉聲道:“下官這次前來,是為了一件公事,有話想問問貴府五小姐……”
“已經去叫了、已經去叫了!世侄何必這樣客氣,你我品級相差彷彿,不必口稱下官。”顧老爺心裡早已浮起了一層層的疑慮,面上卻仍是一派熱情的勁頭——他端起茶碗,近近地舉到沈晏安面前,“世侄用茶!”
沈晏安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似無風無浪,可是顧老爺笑容一頓,卻已經訕訕地把手中茶碗放下了。他乾咳一聲問道:“……不知這次是因為什麼事,又如何牽扯到了小女身上,還請世侄告知一二。”
對面坐著的黑衣年輕人姿態沉穩中又透著閒適,被他目光一掃,顧老爺簡直有種手足不安的錯覺:好像自己才是上門來做客的那個……只聽沈晏安緩緩道:“這件事……還要等我問過話了,才能與顧大人透漏些許。”
顧老爺一愣,腦子裡不由自主就轉開了:顧成卉一直規規矩矩在家待著,若說有公示牽扯上她,莫非還是為了亂黨一事……
換了旁人,只怕顧老爺早拿出他那副官油子的腔調了,可對上沈晏安,他竟無話可說,只好藉著呷口茶的樣子閉上了嘴。
屋內一時沉默下來。顧老爺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氣氛,想找些話說,可又怕碰軟釘子……好在這沉默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只聽門口小廝報說:“五小姐來了!”二人聞言,不約而同看向了門口。
一道纖長的影子先落在了門檻上,接著玉渦色百褶裙的裙襬像湖水一樣波動起來,一個容色攝人、眼波流轉的少女邁步走進來,正是顧成卉。
說不上是膚色,還是眼神,或者是別的什麼——她的模樣總是皎潔得彷彿一汪月光,倒影映在湖上的荷葉裡。若說她純淨無暇,偏又帶著一絲勾魂柔媚——尤其是好像隔上幾天不見,她看著就好像長大了些,使那絲若有若無的氣質越發地蝕骨。
沈晏安看著眼前行禮時姿態自如的姑娘,腦海中不由閃過與她前幾次相見時的場景——他收起了心神,抬眼看了看顧老爺。
顧老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滿臉都是為難。——為了什麼公事還不確定,就要讓年輕男女獨處一室;家裡已經出了一件顧七那種事,可再承受不起半點流言蜚語了……
身上的目光有如實質一般,逐漸變重。顧老爺忽然醒悟過來:七丫頭是被幾個鄉野漢子糟蹋了,跟五丫頭可絕不能相提並論。點名要見五丫頭的是誰,那可是魏國公府的少爺,正四品的騎都尉!自己也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