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三娘子這一回學得聰明瞭,將匣子開啟了遞過來。顧成卉瞄了一眼,裡面是一對兒貓眼大的纏金絲紅瑪瑙耳墜兒,剔透的瑪瑙在陽光下暈著一圈豔泠泠的光,倒顯得十分逗人喜愛。這樣的東西倒不算貴重得不能收——顧成卉看了一眼潘三娘子。
象希樓已經又幫過了她一回忙,這一次是沒有任何理由給她東西的了。潘三娘子這一手,恐怕為的還是與她拉關係。——可是,莫說她一個庶女了,就是她爹,一個從三品京官兒——京城裡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不稀罕得很?那麼,潘三娘子送東西,看的是誰的面子,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顧成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掛著的荷包——那裡頭,裝的是沈晏安給她的腰牌。
她接過方木匣子,笑道:“娘子就是客氣。”沒有多說,囑咐細辛收了。
潘三娘子見那方木匣子被收進了袖袋裡,笑得十分有內容。二人又聊了幾句客套話,便吩咐車伕起馬,往顧府去了。
在車上的時候,顧成卉拿出了那塊腰牌,對著它沉思了一會兒。“這個燙手東西可得收好了,”她對細辛苦笑道:“否則,私相授受的罪名我可是逃不掉的。”
細辛此刻已經從沈晏安的氣魄和男色裡醒過神來了,聞言不免有些不忿道:“那位沈公子雖說看著好像挺穩重,做事卻有些不當心了。哪有把貼身之物給一個女兒家的道理,若是被人瞧見,豈不是害了姑娘麼!”
顧成卉笑了笑,沒說話。
車子一路回了顧府。把樂媽媽打發走了,顧成卉一行人進了壽安堂,拜見過了老夫人,又陪著祖母聊了一會兒今日的見聞,這才回了自己屋子裡頭去。
一進屋,顧成卉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渾不顧形象地倒在了拔步床上,將臉埋在絲羅綢緞裡。這一天,未免也太漫長了……!
不過一想到玉溪溝口的田莊院子即將到手,顧成卉就忍不住心裡的一陣雀躍。這是她兩世為人以來的第一所產業,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雖說她大概不能真個兒去住上一陣,但以後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錢了……
一邊想著以後要種些什麼東西、出產會怎麼樣,她一邊傻呵呵地笑了兩聲。這時忽然聽見細辛來到房間門口,笑著嗔道:“姑娘,您怎麼外衣也沒換,就往床上坐了!快出來。讓我替您更衣。”
顧成卉應了一聲。爬起身來隨她走進外間。忍冬正在外頭站著。手上抱著一身已經預備好了的月白色薄絲家常衣服,見她出來了,便忙上來要伺候。
“姑娘,今天的事兒辦得怎麼樣了?”忍冬將衣服遞給細辛。輕聲問道。
“不錯,裡頭有一個叫我給看中了,已交給雀澤去辦了。”顧成卉含糊地應了一句。
忍冬聞言,頓時笑道:“可算是走到這一步了!往後這就是您的倚仗……”
顧成卉沒有搭話,反而忽然出聲打斷她道:“今兒個也辛苦了你一日,換衣服這樣的小事何必你再來沾手?回去歇著去罷,吃完晚飯再過來。”顯是在打發人的口氣。細辛在一旁恍如未聞,三下五除二地褪了她的外衣,手腳利落地把家常衣服替換上了。竟沒有給忍冬一個插手的餘地。
忍冬一愣,沒來得及說什麼,顧成卉已經悠然地拿了一本書,坐到窗邊去了。細辛見她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嘆了口氣。徑自越過她身側,去開啟了屋子的門。
沒曾想這邊門才剛一開啟,那頭從門簾外便走進來了一個人。那人一張慈眉善目的模樣,笑著對顧成卉道:“姑娘,今兒個我知道您辛苦,特地下廚給您做了不少您愛吃的好菜呢。一會兒您也嚐嚐我炒菜的手藝。”正是許媽媽。
“媽媽炒的菜,我還是頭一次吃!想必也和點心一樣,好吃得很罷?”面對許媽媽,顧成卉一雙眼睛立刻亮了,笑吟吟地應道。“我可快要等不及了,象希樓裡又沒有備下什麼茶點。今天晚飯就早點擺了罷?”
許媽媽一臉寵溺地笑道:“姑娘餓了?那我這就去張羅著!您先用些茶,晚飯一會兒就來。”說罷,轉身忙忙地便要出門。忍冬環視一週,無事可做,又見許媽媽要走,忙叫了聲“媽媽等等,我來幫忙”,便也跟著出去了。
待兩人從大廚房拎了食盒回來,許媽媽不由有些疑惑地問道:“你不在屋子裡頭伺候著,做這些小丫頭的事兒幹什麼?”
忍冬低著頭,半響沒有吭聲。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強笑道:“媽媽不也是,這樣的身份還來拎食盒。我幫一把手,又算得了什麼,統共都是在伺候姑娘!”
“我……?”許媽媽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兒。“我也不過是這一份整治吃食的手藝,還算能叫姑娘看上眼。跟你可不一樣……你是姑娘身邊的老人,誰不知道是最得臉的!”
忍冬輕輕嘆了一息,沒有說話。許媽媽瞥了她幾眼,也不開口了,二人沉默地拎著食盒進了西跨院。才一進院門,忍冬就住了腳步。“媽媽自個兒叫個小丫頭幫你拿進去罷,我忽然想起來,我手邊還有件事——真是對不住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