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後就嘲笑:“你不是腦門被夾了,你是壓根沒腦子!”
每一回,都會讓他爹脫了鞋子追著他打。
虞幼窈抿著唇,沒說話。
周令懷輕笑了一聲:“第一年狄人殺進了幽州城,城裡死了很多人,我爹一個大老爺們兒,連腿都嚇軟了,直到狄人闖入了幽王府,險些傷了我孃的性命,從那時侯起,他才真正意識到,為夫則勇的道理,他在幽州招納賢士,學習兵法策論,每日在軍中操練,為的不是精忠報國,而是他身後的嬌妻。”
說什麼一世英豪,都是屁話,他爹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別人是死是活,關本王什麼事,老子只管自個媳婦兒!”
“我父王,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他說,我母妃放下了京裡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陪著他來幽州吃苦,那麼他也該擔當起一個男人,一個丈夫的責任,為她殺出一個太平盛世,為她殺一個錦繡榮華。”
虞幼窈心中大慟,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父王會因為下屬給他進獻美人,嚇得自己跪一晚搓衣板,我母妃叫他起來,他都不肯起來,還說,若是不跪到了時辰,以後母妃與他吵架,拿這事翻舊帳咋辦?到時候才是真冤,出門的時候,就是看到路邊的花,開得漂亮,也要折幾朵回來送給我娘,有時候看到路過的石頭看好,也要撿回來送給我娘……”
虞幼窈也景仰幽王一世英豪,竟沒想到世人眼中的幽王,竟然是這樣的幽王,張了張口,想安慰表哥幾句。
可話到了嘴邊,才知道那些所謂的安慰之語,到底有多麼蒼白無力。
表哥從意氣風發的幽王世子殷懷璽,變成了亂臣賊子,隱姓埋名住進了虞府,身在地獄,身如泥沼,這其中的絕望,艱辛,掙扎又何足外人道之?
她又憑什麼安慰表哥呢?
“世人皆道,我父王一世英豪,戰功赫赫,其實他以滿腔的繞指柔情,化作了百鍊鋼索,他的心很小,小到只容得下妻子,便連我與姐姐,似乎都成了多餘,這樣的他,便是狄人大軍壓境,也能從容應對,解決了物資問題之後,瞬間逆風翻盤,因為他說,你娘還在家裡等我,我不能後退一步,更不能敗。”
虞幼窈頓時潸然落淚,卻死死地埋著頭,抿緊了唇兒,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更不敢讓表哥知道了。
周令懷也沒發現她的異樣,唇邊的笑容諷刺:“這樣一個外表剛強,內心跟孩子一樣的大男人,在京裡聽聞了幽王府大火,幽王妃和郡主畏罪而死時,連辯解的話也不屑說一句,因為支撐他一往無前,悍不畏死的脊樑骨斷了啊,那個等著他回家,為他整衣理冠,依偎在他胸前,以一身溫柔,以慰他一腔殺伐,一身血腥的人,不在了,所以死又有何懼呢?”
虞幼窈倏然落淚,心中充滿了悲愴。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小時候祖母和她講的,那個關於幽王與王妃鶼蝶情深的故事。
她聲音沙啞:“你的真實身份是,幽王世子殷懷璽,外面一直傳言你死在戰場上,屍骨無存的!”
她突然想到了表哥的腿,胸口不由一窒。
表哥說他的腿,是打馬上摔下來後,叫馬踩斷了,原是在戰場上,叫長興侯偷襲射箭下馬,被馬踩踏斷了的。
她難以想象,那個年僅十二歲的弱冠少年,其父在前方殺敵,他坐鎮於後方,以雷霆手段,解決了幽軍物資問題,後與幽王並肩作戰。
真正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又是何等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