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上,易文翰和被拷住的高雲騰坐後排,吉時仍舊坐在副駕駛。
“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就是打臉大師的?”高雲騰語氣輕快,彷彿在跟朋友聊八卦。
易文翰理解吉時此時的心情,見他一直沉默,便代替他回答:“之前是懷疑,不敢確定,剛剛看見你的那一刻才坐實。”
“我只是想知道,郝立銘不肯認錯,是你們安排他表演給我看,引我上鉤的戲碼,還是他真的,真的執迷不悔。”高雲騰嚴肅地問。
吉時透過後視鏡注視著這位從前不怎麼相熟,而今讓他感懷的大學同學,不答反問:“你希望是演的,對吧?”
高雲騰透過後視鏡望著吉時的眼,“僅僅幾天的接觸,沒想到你竟然懂我。”
“是啊,我懂你,我懂你想要在僅剩的自由時間裡達成你這二十年的夙願,你等不起了。如果不是夏長秋的屍體被發現,你也許會用後半生去等待那三個人幡然悔悟,你不斷暗示,甚至冒險出現在郝立銘面前,你就是想看他們回想起當初,悔不當初的樣子。並且,你在享受這種過程。”
高雲騰苦笑,“是啊,我的打算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觀察,去享受他們發自內心的懺悔。可惜啊,我等不起了,等不到他們自己主動回憶起當年的罪行,我只能給他們加把勁,給他們找一個老師,啟發他們,甚至是引領代替他們回憶起二十年前他們犯下的罪行。”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吉時替高雲騰總結,“因為那條小狗對你來說很重要。”
“是的,易隊長應該知道,我的童年是怎樣的,跟著生父沒學上,沒朋友,沒錢,被當做拖油瓶,心情不好就打罵一頓。小黃,就是那條小狗,它是我唯一的朋友,甚至一度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你們能夠想象嗎?一個十歲的男孩,感覺活著是一種煎熬,每天都想要死去的心情。直到我看到了跟我一樣孤苦伶仃卻努力求生的小黃。我們倆相依為命。”
吉時的腦中浮現出一個穿著破爛衣服,小臉凍得紅撲撲,營養不良的瘦小男孩,還有一條同樣填不飽肚子的瘦小黃狗。兩個瘦小的身體相互依偎,彼此慰藉。
轉眼,小黃狗奄奄一息,它的兩條前腿向身後高高舉起,只能靠後退勉強維持站立的姿勢,歪歪扭扭艱難行走,為了活下去,他仍舊在垃圾堆裡尋覓食物。小男孩趕來,心碎地抱住小黃狗,無助哭泣。
“我能理解,”吉時心痛地說,“能理解你對小黃的感情,你對那三個人的怨恨,但我無法苟同你對他們三個犯下的罪行。”
“你還是不懂。如果不是我,小黃很怕人的,郝立銘根本沒法靠近它抓到它。是我餵養了它一個月,讓小黃以為人類是友好的,以為郝立銘跟我一樣,都是最純真善良的孩子,不會傷害他。是我給了他們機會去傷害我的小黃!他們毀掉了小黃,也等同於毀掉了我!”高雲騰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激憤。
吉時搖頭,“如果你有父母的疼愛,有同學有學業,有理想有樂趣,小黃的離去絕對不足以毀掉你。你的一腔憤懣無處宣洩,你只能把他們三個當做你仇恨的傾瀉物件。”
高雲騰乾笑兩聲,“道理我都懂,我自學心理學最初的目的是療愈自己。但我失敗了,我無法自控,我必須要報復,向毀掉小黃,毀掉我的他們三個報復!”
吉時同情地透過後視鏡望著高雲騰的眼睛,輕聲說:“他們只毀了你的過去,而你,毀掉了自己的當下和未來。在毀你這件事上,你是他們三個和夏長秋的幫兇。”
“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和我媽就白白受夏長秋的凌虐?小黃就白白被他們虐殺?”高雲騰越發激動。
吉時也提高音量,“不是算了,是放下。對夏長秋,戰勝惡龍而不做惡龍。對小黃,你完全可以去做更多更好的事情緬懷它,比如去關愛更多命運悲慘的小黃,以小黃的名義行善,讓你和人們在回憶起小黃的時候,內心充滿寧靜和懷念,而不像現在這樣。”
高雲騰高聲說:“從前我沒有能力,如今我有了,如果還不去為小黃報仇,我算什麼朋友?”
吉時用同樣的音調立即反駁:“如果小黃真的在天有靈,它會希望你珍惜寶貴的人生,為更美好的目標而努力;如果它責怪你不肯被仇恨支配寧可自毀也要為它復仇,那它算什麼朋友?”
“那夏長秋呢?”易文翰加入吉時和高雲騰的辯論,適時制止了二人的爭論,“你和你母親為了報復他從前對你們的虐待,你們一起殺了他?”
“我們沒有!”高雲騰馬上反駁,“我只是把他關在地下室,我只是不想讓他再打我和我媽,讓他也體會一下我和我媽的痛苦!我們只是以牙還牙,夏長秋這個變態,曾經把我和我媽關在籠子裡,他把我們當畜生一樣,關在籠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