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那個人影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動作。
如同映象。
原來,那是我自己。
這個念頭一經泛起,下方的人影突然反轉過來,速度驟降,一瞬間,他與下方的“自己”近在咫尺,胸口緊貼,鼻尖幾乎快要碰觸。
如此近的距離,李涼只能看到一雙冷靜到極點的眼眸,並從眼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驚慌失措的眼眸。
這一刻。
李涼忽然從親身體驗中抽離,以旁觀者的視角注視著這場似乎永無止境的墜落,想起一個問題。
“我”究竟代表什麼。
三歲時,他會因玩玩具時小小的挫敗而痛哭,因得到一顆糖果而喜悅,再大一點,世界在他眼中如童話般非黑即白,好人完美無瑕,壞人一無是處,“得到”與“失去”涇渭分明,他忠於內心最質樸的慾望,後來,他闖進真實,發現世界是灰色背景下斑駁的彩色,描繪出無法掙脫的因果論。
或許。
“我”,不過是生命體驗的巨大慣性,“自我”沿著時間向前,滑向一個無比確定的未來,起初很快,不斷越過山丘,接著慢慢衰弱,直到停下。
“我”是生命體驗所組成的龐大集合,在“當下”的“子集”。
這一刻。
李涼發現,他成了那個在下方的“自己”,注視著眼前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內心極度冷靜。
如果可以選擇,哪一個“我”才是你想要成為的“我”?
幼稚卻充滿自信,彷彿不朽般生活著的“我”,還是歷經千帆,看透這個冷酷的世界,已準備好迎接結束的“我”?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李涼,冷。”
李涼瞬間分辨出,這是該隱的聲音,帶著深陷黑暗的迷茫和哀慟,像一個即將沉莫於永恆死寂的靈魂,想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又一個聲音響起:“主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依舊是該隱的聲線,卻深邃得如無邊的深淵。
李涼皺了下眉頭,輕聲問道:“該隱?”
然後。
他再次成了上方的“自己”,並且與下方的“自己”驟然分開。
他看到那個仰面下墜的“自己”流露出一絲解脫般的微笑,接著翻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