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睜開眼,正對上妹妹周玉生溫柔單純的眸子,她正坐在另一炕頭,背靠樟木箱子做針線,禁不住笑了,原先害怕有些難纏的妹妹,居然象一隻溫柔羞怯的小兔子,長得也是小鼻子小嘴的十分清秀,還未長成的身量苗條纖秀,可惜被北地的風吹得面板有些粗黑,不過有這麼個姐姐在,定要想法讓她變成白淨清麗的少女。
在這個陌生的家中,孃親要安排一家大小的生活,不能時時顧著自己,有這麼個妹妹陪伴,處處都要方便得多。
看到長生注視自己,玉生的小臉又紅了,她放下手裡的針線活,低聲說:“姐姐醒了,我去喊娘!”
她正要出去,長生拉住她:“你還能想得起姐姐進宮前的事嗎?”
玉生眼圈一紅點點頭:“想得起一些,那時一大家人,娘整天忙忙碌碌的,大姐嫌我愛哭老罵我,只有二姐天天照顧著我,我每天睜開眼就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長生掩飾地笑笑,這個小妹是個貼心的孩子,以後免不了要從她嘴裡套些話,多少了解一些長生進宮前的事情,免得露出破綻。
忽然聞到一股煙燻味和輕微的焦味,不解地問:“外面什麼味道?”
看到多年不見的姐姐溫柔可親,玉生大方了一些:“那是娘在熏製臘肉。今天你回來爹爹殺了一隻豬,娘說要把沒吃完的肉全部做成臘肉和臘腸,讓你有臘肉吃,以前可只有過年才殺豬呢!”
說完已經輕巧地下炕出去了,外面傳來幾個侄子侄女的吵鬧聲,長生無聲地笑了,有肉吃,有娘疼,有妹妹做伴,還有侄子侄女們鬧騰,可不就是好日子?
玉生很快又和娘一起進來了,周王氏看著坐在床上發呆的長生,輕輕地笑了:“你一進家門就成了小豬,和小時候一樣能睡,這都睡了足足的兩個時辰,也幸虧玉生坐得住一直陪著你。”
長生“呀”地一聲,兩個時辰,可不就是四個小時,透過白麻紙糊的窗格,天色已經傍晚了,確實很能睡。也難怪她,這裡已是冬天,身下的大炕燒的熱乎乎,被褥柔軟潔淨,房間也暖和整潔,難怪她睡得這麼香。
“玉生,你可真能坐得住,一直陪我這麼長時間。”
玉生有些害羞地說:“是娘怕侄子們進來吵你,讓我在一旁看著。
周王氏坐在床沿,疼愛地撫摸著她的頭:“走時才到孃的肩膀上,現在比娘還高呢,我兒在宮裡受苦了。
長生就勢靠在她身上,感覺腰部被布纏得有些緊,這才想起洗澡的事:“娘,我想好好洗個澡,洗去晦氣,以後就做孃的乖女兒、玉生的好姐姐!”
周王氏和玉生都笑了起來,周王氏拍拍她的背:“這麼大的人還撒嬌,也不怕你妹妹笑話!”
長生不依地說:“我剛進宮時才十二歲,在主子面前就是奴才,哪裡有人因為我是孩子就寬容些許?如今到了孃的身邊,當然要把以前都補回來。妹妹要笑就笑吧,她在家裡有娘疼,哪知我沒娘疼的苦!”
周王氏愣住,轉過頭去不敢看長生:“娘這就和玉生給你準備熱水,你不要動,好好歇幾天腳。”
走出屋門已是熱淚盈眶。那年徵宮女,官府相中了俊秀乖巧的長生,一來實在惹不起態度強硬的官差,二來為了得到二十兩的賣身銀子貼補因為戰亂快要揭不開鍋的家,只得送她去,這可憐的孩子走時才十一歲,因為個子高些,官差非給改成了十二歲。
本來年長一歲身子骨比較強健的大女兒巧生鬧著要去,可是官府的人沒相中她。去服侍貴人,聽著好聽,誰知都受了多少委屈和隱忍?
長生只不過無意一句話,卻害娘如此傷心,見她和玉生抬著大木盆過來,懊悔地說:“娘別往心裡去,長生在宮裡一句錯話都不敢說,怎麼到了娘面前就信口胡說,可見都是娘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