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摸腰上的纏布,長生恨不得立即把它剪碎,從此暢快自由地呼吸,盡情地展示自己動人的曲線,復又想起昨天那個朱媒婆和小守衛隊長高守仁,她忍住了。
既已堅持了這麼長時間,還在乎這一時?人離鄉賤,禍事無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孤身女子,動人的姿色只能招禍,還是回鄉後再說吧。
她用冷水洗了手臉,因為要趕路,怕風塵和日頭傷了肌膚,就擦了茉莉面脂,再撲上一層薄粉以遮油光,很熟練地挽了未嫁少女的雙丫髻,只用絲帶纏緊了,再包上天藍色的棉布碎花頭巾防灰塵,耳邊垂著細細的純銀梅花墜子,活潑而不扎眼
宮裡發的民女衣服質地和做工都不錯,茜紅色細葛夾衣,淡藍緞子繡花抹胸,藏青色鑲邊的厚綾比甲,深藍色的棉布長裙,都是全新的,整齊而不起眼,看著象是中等人家的女兒。對鏡細細端詳,穿了八年宮女衣服的長生對自己現在這幅樣子新奇而滿意。
想起相貌粗礪的守衛隊長高守仁,卻越來越不安。看了看天色才朦朦亮,復又脫下外衣,把三張銀票和返鄉文書很仔細地分開縫進內衣的下襬和衣領等處,這可是她以後安身立命的保障。
周嬤嬤送的羊脂玉鐲子成色極好,是她所有首飾裡最貴重的,能值五百兩銀子都不止,長生很小心地把它塞進中衣袖子裡,又把袖口縫緊了一些,讓別人看不到鐲子,反正一路上也不會脫中衣。
又解開纏髻的絲帶,一頭縫進二兩碎銀,緊緊纏住雙髻紮成蝴蝶結,別人只會以為她頭髮濃密髻盤的大一些而已。
然後從包袱上剪了一條布頭,貼著中衣的袖子,縫成一個小小的口袋,裝進去三兩碎銀,幸好是衣服是細密的棉布而不是絲綢,再套上袖子寬大的外衫,外面根本看不出什麼。有這七兩銀子,就是有個萬一,她不至於身無分文,憑這個就能平安返鄉了。
又細心地把其他首飾銀兩裝進荷包,用換洗衣物包裹嚴實,外面只留五六兩碎銀和幾十文錢做用度。總算把自己收拾妥當,這才穿好衣服,收拾好包袱,坐在桌前稍做歇息。
天色漸漸亮了,外面的開始有腳步聲,有人輕輕地敲門,應該是夥計送洗漱的熱水,長生拉開門,夥計看到她梳洗整齊有些吃驚。
長生平靜而淡然地說:“我已經洗漱過了,不需要熱水,你去端早點過來,到時和房錢一起結算。”
夥計昨天已經領教過她的厲害,當即恭恭敬敬地應了,很快端了熱騰騰的油餅小菜肉粥上來。
很快吃過飯,怕有萬一,暫不退押金,囑咐掌櫃的留著房,就直奔興安門口。
涼涼的秋風迎面吹來,長安的秋日天高雲淡,歸雁成行,讓人心清氣爽之時也心生歸意,長生挺起腰背,脖頸優美、腳步輕盈地向前走著。
她前世跟兼做業餘模特的姐姐練過步子、學過瑜珈,自然知道怎樣才大方優雅,身姿動人,可深宮八年,她故意讓璞玉沾塵,珍珠蒙灰,躲過六旬老皇帝的欲眼,躲過太監的賊眼,避過無數次為姬為妾的機會,清清白白地出宮開始她在大唐的美好人生,如今再不必刻意委屈自己了。
大清早,興安門口並沒有多少來往的人,長生依然沒有看見有馬車或者熟悉的人,頓時又沮喪又不解,這到底怎麼回事?她要等到何時?
昨天等了一天引來了高守仁這個麻煩,再等下去誰知還會有什麼麻煩?幸好隋唐戰亂已過,天下太平,要不然遇到的豈止一個高守仁?
一時氣上心頭,恨不得從此再不回那個對她來說純粹陌生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