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再念嗎?
暮青雖入朝為官的時日不長,但百官對她的行事作風也算是瞭解了。她不會妄言,但凡說出口的話,必有證據!再念,顏面無光的也不過是元相國。
元相國端著茶盞,盞蓋碰著盞沿兒,咔咔作響,那響聲細碎清脆,再看那手,指端捏得發白,恨不得將茶盞捏碎的力道。
堂內寂靜,似等著一場暴風雨。
元相國忽然回身,將茶盞狠狠往胡文孺身上一擲,怒道:“你乾的好事!”
那茶已冷,潑溼了官袍,茶葉濺了胡文孺一臉,他的臉色霎時青成了茶色。那茶盞碎在腳下,片片如雪,胡文孺噗通一聲跪倒,朝服下血色殷紅,大呼道:“相爺,下官冤枉!”
這些年來他辦此事從未出過差錯,沒想到元修會發現撫卹銀兩之事有鬼,也沒想到相爺會允許那週二蛋查察此案,他摸不透相爺的心思,只能猜測三個月太短,那少年定然查不清此案,相爺許是想羞辱她,未曾想還不到半個月,她就拿足了證據,不僅把矛頭直指向他,連相爺都難免要遭受百官的懷疑!
他跟了相爺多年,自知此事利害,他是絕不能說此事與相爺有關的。侯爺再怎麼說都是相爺的兒子,即便他知道此案與相爺有關,也不能弒父,只能把他交給憤怒的西北軍將士,以了結此案。若他此時護著相爺,興許胡家還不會禍及滿門,若是他咬出相爺,相爺不會有事,胡家卻會滿門受累!
但這只是最壞的打算,若能自保,他自是不願意走這一步,因此他高聲喊冤道:“相爺不可聽信一介武夫片面之言!即便三本賬簿對得上,焉知不是一起作的偽?且下官雖不在刑曹奉職,卻也知斷獄事重的是物證口供,英睿都督拿出的不過是物證,沒有口供,下官不認!”
三本賬冊一起作偽,這簡直是強詞奪理,但物證口供一說卻有刑律可依,只是奉縣知縣已死,哪會有口供?
“有!”這時,暮青忽然出聲,堂內目光刷刷射來,見她往衣襟裡一摸,摸出幾張紙來,眾目睽睽之下凌空一抖!
胡文孺身朝元相國,面朝暮青,脖子險些扭到。
紙上墨跡細密,百官凝神細瞧也瞧不清,元修一把將那紙撈來,定睛一瞧,震驚抬頭!
奉縣知縣的口供?!
她從何處得來的?
“回京途中。”暮青深望元修一眼,這話是說給百官聽的。
元修會意,卻添了一腔悶意,難解難紓。他一心想查清撫卹銀兩案,卻不想真相越近,越令他心痛難堪,而她也有事瞞著他。他見她查了那麼多案子,從未見她在審案時隱瞞何事,雖然他知道,她必有苦衷,可……他們共過生死患難,何事不能與他說?她藏著的那些事,百官不知,他也不知!她可知道,被她瞞著的滋味有多苦?
在西北時,那大漠關山,烈日黃風,被胡人砍一刀他都可以灑血大笑,那些年,心懷豪情,何曾品過苦滋味?自從回了京,家中為他選定婚事,他猛然發覺這一腔情意後,心裡就一直是苦的。
元修拿著口供,目光落在上頭,卻一字也看不進去,直到手裡的口供被人拿走,他才猛然驚醒。
暮青看元修發呆,伸手便把口供拿了回來,當堂念道:“下官剛到奉縣上任時,將朝廷下撥的撫卹銀兩分作三份,送給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戶曹尚書曹大人和恩師胡大人,那時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學士,下官送去的銀兩自是最多,但恩師來信時曾說謀朝中肥缺需銀兩打點,頗有嫌銀兩少的意思,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師卻還是年年嫌少,時常催要銀兩。這三年,送給恩師的銀兩足有朝中下撥的撫卹銀兩那麼多,打點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銀兩都是從稅銀裡擠出來的。”
只這一段供詞便讓胡文孺面白如紙,目光不似人色,“假的!定是假的!”
“這口供後有奉縣知縣的親筆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