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賀目光倏地落去那骨上,又去瞧剛才那人骨,還沒瞧得太清楚,暮青便又剔好了一塊碎骨,這塊骨比較長,看起來砍斷了,只有一截,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放去了人骨那邊其中一堆裡,“胸骨!人直立行走,上肢靈活,胸骨柄發達,有特殊的胸鎖關節和第一胸肋關節,獸骨不具備這些特點。”
說完,她又捧出塊頗大的整骨來,這塊連剔都未剔就直接放去了獸骨那邊,“骨盆窄長,恥骨弓角小,沒有明顯的性別差異——獸骨!”
少年分骨的速度很快,剔肉的時間反而比分骨的時間長,她小心翼翼地不傷著那些碎骨,有些骨很小,在她指尖兒轉著,似把玩著珍貴的寶物。元修在暮青身後坐著,望著少年的手指,烈日照在那指尖兒上,粉粉的沾著水珠兒,陽光竟似能透過來,照得那指尖兒柔嫩似玉。
男子漸皺起眉,眸底染了疑色,又有幾分失神。
眾將的目光卻隨著少年的手指起落,心情也似隨著那手指大起大落,目不暇接,呼吸屏住。
“那些碎的呢?又是如何瞧出來的?”齊賀終究是軍醫,比粗枝大葉的武將多了些細心,有些碎骨顯然被砍得沒頭沒尾,很難能瞧得出是何部位,可她依舊能快速將那些碎骨分開!
“經驗。”暮青將手中一塊碎骨放去人骨那一堆,“你做一件事十餘年,你也能。”
她兩世的經驗加起來都二十多年了。
瞭解人骨的大小、外形和觸感是法醫人類學的必備課程,研究過程沒有捷徑,只有每日每日地對著各人種的骨頭不斷地鍛鍊自己的眼力和觸覺,直至放在手裡能摸出重量、質地這等微妙的東西來。她留學時,人類學的威廉教授喜愛用一種黑箱測驗法來折磨他們,聽聞此法來自於著名的比爾·巴斯教授,即在一個黑箱裡放塊人骨,由學生去摸,僅憑觸覺說出是何部位的人骨,如果測驗那日教授心情不好,他們摸到的就會是某部位骨頭的碎片。此測驗法雖然慘無人道,但也磨練出了很多精英。
又一盆的碎骨分好,暮青又去廚房打了一盆來,那塊肘子是最後撈出來的,全部將碎骨分好後,白布上一眼望去足有百餘塊人骨!
暮青起身,走下石階,到了白布的對面一端,蹲下身子,開始拼骨。
碎骨已經區分出來了,拼骨就像拼圖,只需要時間和耐心。
這些碎骨中沒有頭骨和手腳,因為這些部位太容易看出是人屍,兇手並沒有送來。剩下的部位就是雙臂、肋骨、脊椎、骨盆和雙腿,以暮青的經驗,已不需要畫出這些部位的區域,她直接便開始了拼骨。
沒人說話,齊賀只緊緊盯著暮青的手,看她靈巧地將那些碎骨拼接成圖,眼底漸漸起了驚色!
他知道她為何分骨時將人骨分作了好幾堆了!她是將人骨按部位分開的,為的是方便此時拼骨!
即是說,她方才分骨時,一次完成了兩個工作——她不僅分出了羊骨與人骨,還將那些碎骨是哪個部位都分好了!
他乃軍醫,自認醫術高明,救死扶傷無數,對死傷最為了解的莫過醫者,可眼前暮青所行之事是他從未聽聞過的,彷彿新的領域。
那些人肋是今日午宴端上餐桌的,最完整,不需拼骨,只需按順序放好,但即便是簡單的肋骨排列順序,對齊賀來說也是從未見過。少年盯著那些人骨拼圖,目光裡比在場的眾將領多了些內容。
很快,暮青拼好了屍骨的左臂,就在她去拼左腿時,那隊去伙頭營拿人的親兵回來了。
領頭那親兵面色頗沉,元修一看他的臉色,面色便也沉了幾分。
“報大將軍!末將幾人去了伙頭營六伍尋小鄭,沒見著人!問了伙頭營姚都尉,姚都尉稱他今日不知去何處躲懶了,未曾見著,也正尋他呢!”
“啥?”魯大一聽此言便怒道,“定是此人!不然哪來這等湊巧的事,昨日傍晚人肉送來大將軍府,今日人就不見了!”
眾將皆露怒色,顧老將軍道:“給老夫找!這關城無軍令進出不得,人還能插翅飛了?挖地三尺也給老夫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