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千五百兩……”店夥計驚得心頭髮憷,哪敢報假?
“裡面是兩千八百兩,三百兩準備好壽衣鞋帽、冥燭紙錢,另僱吹打送喪的隊伍,再請個風水先生就近選處佳地。可夠?”
“夠、夠!”
“今日之內可能辦妥?”
“能……”
暮青不再說話,只走去店裡正中央擺放著的華雕大棺旁,將人往棺內放好,席地守在了棺前。
店小二知道,這是讓他立馬去辦的意思。他沒敢再開口,只覺得這少年太嚇人,不覺便依了他的吩咐,麻溜兒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鼻血便去辦差了。
壽衣鞋帽、冥燭紙錢店裡就有,吹打送喪的人和風水先生他也熟悉,因此沒有用上一天,晌午前事情就都辦妥了。
風水先生在城外十里處選了個山頭,傍晚時分,靈棺便從壽材街上直接起喪了。
這等不從家中發喪的事以前少聞,但更令人沒有聽聞的是少年在起喪前又將人從棺材裡背了出來,只叫吹打送喪的人抬著空棺,自己揹著屍身走在了隊伍的前頭。
暮青想起小時候,爹一人養育她,總有照看不周之處。有一年夏天,她中了暑熱,屋子裡悶,爹便揹著她在院子裡溜達著走,一走便是半夜。從那以後,她一生病爹便喜歡揹著她走,似乎走一走,病就走了。
後來她大了,終是女兒家,爹不便再揹她。那時她便總想,待爹老了,不能再行路,她便揹著他,為他代步。
沒想到,爹四十六歲,尚未年老,她便要揹著他走。只是這一走,此生最後。
長街裡,少年身披白衣,負著屍身開路前行。街道兩旁,看熱鬧的百姓聽說揹著的是死人都怕沾了晦氣,躲得遠遠的。只有幾個細心的人發現,送喪的隊伍從刺史府門前行過,繞了幾條街,最後自西門出了城。
壽材鋪就在西街,離西門極近,既然要從西門出城,為何要繞遠路?
沒人知道少年心中想著什麼。
吹打送喪的人也不知少年心裡在想什麼,買得起梓棺的人非富即貴,墓都修得頗為講究,哪個也得耗上個三五月,修得大墓華碑方可安葬。少年卻一切從簡,到了城外十里的山頭,挖了坑,下了棺,填起一方小土包,立了塊石碑將人安葬後,也不用眾人哭墳,便讓人離開了。
新墳前,暮青未哭,亦無話,只是跪著,從天黑到天明,彷彿從前世到今生。
前世,她很早便不記得父母的模樣。他們在她太小的時候便離開了人世,童年對她來說是寄人籬下的生活,時常捧在手裡的殘羹冷飯。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的人生只剩下自己,所以拼命讀書,拼來了保送國外讀書的機會,拼來了錦繡前程,卻葬送於一場車禍。
今生,一縷幽魂寄在暮家,從此日子清貧,卻未吃過一餐冷飯。本以為親情厚重,父愛如山,此生總算有所依託,沒想到忽然之間,她又孤身一人了。
或許爹的死本就是她的錯。
爹雖領朝廷俸祿,但身在賤籍,衙門裡的衙役都瞧不上他,時常對他呼來喝去。那時爹的驗屍手法並不高明,大興尚有屠戶混混驗屍的舊律,入仵作一行的人少,談不上專業。大多數仵作各有自己的一套驗屍方法,有的並無求證驗實,許多存有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