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坐在那裡,只覺得渾身疲憊無絲毫氣力。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樣子如何,但是她能猜到自己現在一定很醜。她凝視著那跳動的火焰,腦海裡卻滿是仇九的身影。他去哪了?現在怎麼樣?他回來找我嗎?心中既是想念又是擔憂,揮之不去,糾纏不清,讓她越發的感覺虛弱。
那焰火跳躍著,卻慢慢的化為了她視野裡的一張臉。
薄唇翕動,她伸出那纖細白玉般的手,想要去觸控。
老匠人的腳步聲傳來,小荷眼前的幻象消失,她呆了一呆,便縮回了手。老匠人將壺子坐在篝火上,待那雪塊融化,便將一包藥放入其中。他坐在小荷的對面,扭頭望著那黑沉沉的天空。
“唉,沒想到到了這邊,卻是大雪紛飛,這一耽擱,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達龍門了!”
“公子他們、他們會去龍門嗎?”
“會,”老匠人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可是公子、”小荷垂下目光,有些羞怯的道。“公子不知會不會生氣?”
“別瞎想,”老匠人慈和的道。“見到你他開心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不要亂想了,你本就身子弱,路上又染了風寒,若是到了龍門讓他見著你現在的樣子,豈不會怪我照顧不周!”
“啊!是、是我不好,跟您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他可是把你託付給我,讓我好生照顧你的,現在你病成這個樣子,不就是我的疏忽了嗎?”
“我······”
“所以,你如果憐憫我這個糟老頭子,不想讓我受他責備,就不要胡思亂想,好生把身子養好!”
“好,我、我聽您的安排。”
“這就對了!”
老匠人笑了笑,便如慈祥的父親一般。這時壺子裡傳來水沸騰的聲音,他急忙起身揭開蓋子,一股藥味撲面而出。老匠人趕緊將壺子提下來放在地上,轉身又從馬車上拿出兩個碗來。他將壺子裡的湯汁倒在碗裡,然後端著碗吹著熱氣遞到小荷的面前。
火光搖曳,映照著這方被人離棄的院落。明暗閃爍,暗影環伺。坍塌的屋宇,佇立的牆壁,雜草叢生,蛛網叢結,滿是蕭瑟與頹廢。
小荷喝完藥,便靠在牆壁上,身前圍著一件裘皮大衣。
老匠人伸手將木料添在篝火中,抓著一根細木條撥著炭火。
“他去龍門有大事要做,身份不能暴露。我們應該會在龍門碰面,但我們決不能讓人知曉我們相識的事情。所以,丫頭啊,無論你多想念他,到時候都要裝作不認識,不然會給他找麻煩的。”
“只要能見到他,無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這件事很大,大到一般人無法承受,但他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很羨慕你們,也希望你們能好,但是這條路,我卻不知道你們能走多遠。這個行當,最是冷酷無情,有情了,反而給自己留下很多破綻。如果你真的要等他,那便要懂得忍,忍常人所不能忍。”
小荷眸光熠熠的望著老匠人,他的話語讓她畏懼,又讓她充滿信心。她那柔軟的內心裡,是最純潔最美好的幻想。老匠人說了很多,她卻在疲憊與睏倦中,進入了自己編織的美麗的夢中。寒風呼嘯,飛雪盈天。老匠人獨自坐在那裡,一口口的將那冰牙的水倒入口中。在火光中,老匠人的面色卻是燒紅的鐵那般的顏色,眸光裡帶著深深的歉意。
抬頭看了一眼睡著的小荷,那蒼白臉孔的甜美笑容,讓老匠人呆住了,如父母望著自己的孩子,內心裡的自責與內疚,越來越深。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馬車緩緩從頹敗的院落出來,繼續朝著東南方向而去。茫茫大雪,很快便掩蓋了他們的行蹤,只剩下無邊際的沉寂與蕭瑟。
一條船從岸邊緩緩駛離,很快便到了江心。碼頭上,有幾道身影剛剛趕到,望著那離去的船隻露出了失望之色。飛雪連綿,即便是寬闊的江面,也朦朦朧朧看不清遠處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