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很多門外漢來說,指揮打仗就是一門玄學。
處於玄之又玄的戰局之中,能夠準確判斷下一場戰鬥將於何時何處以何種方式打響的人,都有資格在戰爭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能夠準確預判敵人的預判,併合理利用手中兵馬打得敵人無力招架者,都當得起“名將”之稱。
可在真實的戰爭中,能準確預測敵軍行動的將領卻少之又少,每一個都是稀缺資源。
不少人因為誤判戰爭形勢而被敵人牽著鼻子走,更多的時候則是相互誤判而亂打一通,最終的的勝負只取決於雙方的“誤判率”對比。
嚴格地講,大宋京東西路經略副使蘇遲並不算是門外漢。
其人雖是文官,卻因守土有責,對同宋兩軍的很多戰例都有深入研究。
蘇遲非常清楚同強宋弱的客觀事實,早就預料到只要同軍進攻濮州守軍必然潰敗,也明白濟州照樣擋不住同軍的全力進攻。
正是基於這一判斷,以及同軍幾年內數次南下都是直接威脅開封府的事實,其人之前才會將兵力收縮於有洸水可守的濟州任城。
其目的就是儘可能發揮麾下兵馬的最大效能——不求殲敵獲勝,只求有效牽制同軍兵力,以儘量給朝廷大軍爭取寶貴的時間。
本就相差天壤的軍力,加上錯誤的佈局,註定了宋軍這一戰極度不利的局面。
大戰開始後,濮州不戰而降,鄆城土豪晁蓋又跟著造反,濟州門戶大開,蘇遲之前的佈局出現了巨大漏洞。
而此時鉅野縣城中的兵力卻不到三千人,其人只能命範瓊急速回防。
勉強知己知彼的蘇遲之所以會誤判戰爭形勢,在於沒有搞懂同軍此戰的戰略目標和重點方向,錯誤地把濮州作為同軍南下的側翼戰場,而不是主攻方向。
在其人看來,大同以“討宋”為由出兵,最優的出兵路線不在京東西路,而在京西北路。
此時黃河正處於封凍期,戰力遠勝宋軍的同軍完全可以經懷州強跨黃河,然後一路鑿穿鄭州、潁昌和汝州,攻入南陽府,逼迫大宋朝廷再次簽訂城下之盟。
朝廷雖然在鄭州東、西兩面的東京開封府和西京河南府部署有重兵,但靠這些軟腳蟹守住城池都夠嗆,就算冒險出城了,也沒辦法對同軍後路構成實質性威脅。
以同宋兩軍的戰力差距,這一穿鑿戰術不僅有實現的可能性,而且可能性極大,也符合同軍集中兵力直指要害的用兵慣例。
大同最多也就是在開德府部署一支偏師,牽制開封府方向的宋軍,以掩護主力快速南下。
只要能成功逼迫大宋朝廷投降,割地賠款還不是要多簡單就有多簡單。
如此形勢下,敵軍根本用不著在遠離南陽府的京東西路浪費時間。
而大宋要應對的,就是不吃同軍聲東擊西這一套,老老實實集結重兵於京西北路硬著頭皮打,依託眾多的城池一步步拖疲同軍。
然後,再依靠後方持續不斷的小規模襲擾戰迫使其無功而返。
就算最終不得不和談,大宋也能付出最小的代價。
襲慶府發生動亂後,京東西路形勢無比危急,朝廷卻沒有從西線抽調一兵一卒,始終將重點放在戰場正面上。
蘇遲由此相信朝廷肯定比自己更清楚戰爭整體形勢,才能做出如此清醒的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