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在商丘城中轉了一圈,並特別檢視了官府剛剛設立的兩個粥廠。流賊撤退之時,將城中的青壯年全部裹挾而走,留下的老弱沒有生存能力,丁啟睿雖然沒有太強的統兵能力,但治民還是有一套的,收復歸德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城中設定粥廠,賑濟沒有離開的老弱病殘,朱慈烺進城中,正是第一鍋米粥開放之時,饑民衣衫襤褸,搖搖晃晃地在排隊。已經是夜晚,火把之下,眼裡看到的饑民不是白髮蒼蒼,就是弱不及冠,隱隱地還聽見有哭聲,像是在為死去的親人而悲鳴。
朱慈烺不忍再看,撥馬準備離開。
眼角的餘光忽然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緊了緊後背,好像還揹著什麼東西?幾個負責警衛的武襄左衛立刻吆喝著撥馬跑過去,到了其身邊,但沒有著急動手,只將那瘦小的身影圍在中間。那瘦小身影見被官軍圍住,便不再跑了,大聲的說了一句什麼,然後蹲下來,把背上的東西放下來,緊緊摟在懷裡。
火把照耀下,原來他是一個瘦小的少年,而他懷中所抱的,是一個只有兩三歲的小孩。
這樣的人沒有危險,因此武襄左衛沒有動手,而少年剛才所喊的那句話,也是重要原因。
朱慈烺遠遠瞧著有點異樣,便停了下來。
“殿下,那少年說,他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要見幾位大人。”武襄左衛回報。
“帶他過來。”
“是。”
武襄左衛將少年引了過來。
少年很瘦弱,弱不經風,灰頭土臉的,看上去也就十幾歲的樣子,懷裡的小孩睜著膽怯的小眼睛,蜷縮在少年懷中不敢動。
離著朱慈烺還有兩三步,少年噗通就跪倒在地,並把懷中的小孩也摁跪在地上,對著朱慈烺磕起頭來,“大將軍,救救我弟弟吧,我們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聲音清脆,口音明顯不是河南的,他不識朱慈烺的身份,見朱慈烺身著甲冑,是眾人之首,以為朱慈烺是將軍。朱慈烺微微一奇,翻身下馬,溫言問道:“不要怕,你們是何人的家眷?”
那少年抬起頭,大聲道:“我們父親乃是歸德同知顏則孔,歸德被流賊攻破之時,家父在城樓殉國,家母在家中自盡,臨死前讓我帶著弟弟逃走。我怕被流賊認出,一直帶著弟弟藏在城中,今日官軍收復歸德,才敢帶著弟弟出來。求大將軍救救我和我的弟弟吧。”
聽到顏則孔三字,不止朱慈烺,丁啟睿楊文嶽等人也都是大吃一驚。
顏則孔和梁以樟死守歸德,顏則孔戰死城頭,梁以樟下落不明,但兩人都是國之忠臣。尤其顏則孔,據說全家人都死在了城中,現在卻跑出了子嗣,丁啟睿楊文嶽等人都是驚喜。
見是忠良之後,又見少年口齒清晰,顯然見過世面,朱慈烺心中已經信了,蹲下身子:“你可有憑證?”
那少年連忙伸手到懷裡搜尋,半天摸出了一個小包裹,解開呈了上來,“大將軍,這是我父的官印,是家母送我們出府時交給我們的,此外還有家母手寫的一封血書。”
朱慈烺看了官印,交給身後的丁啟睿,丁啟睿接住了,紅著眼眶連連點頭,顯然官印是沒有錯的。朱慈烺又看血書,上面記錄了城中殺聲四起,流賊已到顏府門外,顏夫人決意隨夫殉國,又求人收留這姐弟倆的請求。
姐弟倆?朱慈烺微微一驚,見那少年蓬頭垢面,臉上滿是汙垢,根本看不出是個女孩。不過細細觀察之下,卻能看到少年纖細的脖頸和瓜子形的小臉,於是小聲問:“你是女孩?今年多大了?”
少年低頭小聲回答,“是,奴家是女孩,今年十四了。家母說本來應該一家同殉,但念在顏家三代單傳,弟弟又小,無力自保的情況下,讓奴家保著弟弟出來,為顏家留一點香火。”
朱慈烺連連點頭,不知不覺中,眼角已經溼潤了,吩咐田守信將顏家姐弟帶回營中,好生照顧,直到這時,少女好像才意識到了朱慈烺的身份,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夜晚,朱慈烺在城南大營召開軍議。
文官武將分列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