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秦寧帶她下樓的方式,也是耿直。
慕安雖不指望一個從小就被有預謀往薄情寡性這條路上帶的人會憐香惜玉,但也沒想到秦寧會直接提起她腳上鐐銬拖曳的鐵鏈,一步一步領著她下樓。這做法看似減輕了她腳上的負重,實則行走之間極不隨心,有如牽引邢犯,憋屈得很。
再看走在前面的秦寧,姿態清高,面容俊秀,腳步沉穩,一根粗陋的鐵鏈到了他手裡,也能被提出玉拂塵碧如意的雅靜。這一路引得來往侍從頻頻側目,慕安低頭掩面,無地自容。
正廳裡是待客的,宴席要設在內院,最好是風清日暖晴空萬里花團錦簇的後花園,花開半賞,酒過微醺,於好景處品珍味。
屆時秦寧是要隨父親明澤王爺一同赴宴的,慕安一介平民則沒了上桌的資格。她便讓秦寧將自己帶到花園鶴門後的花牆下蹲著,透過芳香細漱的花牆間隙去看那繁花宴上,眾生百態。
皇室中人坐上首,因此慕安沒費什麼功夫就看到了榮昌王府的人,來的除了榮昌王爺秦昌本人外,還有秦彥、一個面容溫雅的年輕男子和一箇中年文士。
那中年文士峨冠寬襟,手中握著一把松煙描鶴的摺扇,據面貌與氣質來看,應當是楚州城主楚勉。
至於那個溫雅的年輕人,和顏悅色,儀表堂堂,眉宇間與秦昌幾分相似,正在同秦彥說笑,不知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幾句話逗得秦彥咯咯直笑。慕安猜測,這莫不是榮昌王爺的長子、自己素未謀面的那位榮昌世子秦珩?
秦寧將她帶到花牆下安置好後,徑自去找父親明澤王爺秦澤。慕安順眼瞧過去,看到的是一個身著墨綠華服的中年男人,如秦寧一樣的狹長眉目,卻比秦寧多出一份成熟與嚴厲,不苟言笑,見到秦寧走近行禮也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甚是威德。
好一個嚴父。慕安瞧得暗暗搖頭,這父子倆除了容貌相像外,差得也太遠了。
除此之外,未再看到熟面孔,倒是聞見酒香肉酥,饞人得很。
秦黎那廝正站在宴席前,笑容和煦,儀表堂堂,與眾賓客舉樽共飲,待人處事都融洽得恰到好處。
是個不好對付的。慕安瞧得又搖了搖頭,這簡直是隻成了精的狐狸。
蹲得久了,腳麻,慕安挪了挪身子,扒拉著花牆,開始百無聊賴地倒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來不及數二,就看到有侍從慌慌張張跑過去,湊近秦黎耳畔說了句什麼,臉上猶帶著驚恐之色。
秦黎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一雙黝黑的眸子更加幽深,照不進一絲光亮。
“看來我數得慢了呢……”
慕安禁不住嗤笑出聲,隱在觥籌交錯的花園一隅,稍縱即逝,無人聽得見。
秦黎沉著臉對賓客道了一句“失陪”,便匆忙離去,留下一眾客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覷,紅光猶照滿面。
路過花牆時,秦黎似是有所察覺,腳步稍稍慢了半步,朝花牆後瞥了一眼,遠望去不甚明顯,慕安卻在近處看得真切,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緊張得屏住呼吸。
大概並沒有。
秦黎也只是驚鴻一瞥便大步走過去,再沒回頭看一眼。
慕安鬆了口氣。
也是,剛搬進新府邸就發生這樣的事,誰還有心思去管閒人?
須臾,就有各家家僕陸陸續續跑過來,給自家前來赴宴的主子們小聲報信,隱約可聽到“後院”“屍體”“不祥”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