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底下,小孩蜷著身子躲在慕安腳邊,聽到那喊聲時,瘦弱的身體顫了顫。
慕安執箸的手也顫了顫。
客棧中人見此陣勢紛紛避讓,因此那小孩很快就暴露了位置,一名小廝面露厲色,快步朝那小孩走過去。
“好啊,原來你這小雜種躲到這兒來了。”
小廝不由分說地將小孩從桌底下強行拉出來,那小孩身形雖弱,手上卻下了蠻力,死死抱著桌腿不撒手,連帶著整張桌子都被小廝拽得晃動起來。
紅色錦衣的小公子見狀走過來,往小孩肩上狠狠踹了一腳。那孩子手臂吃痛脫力,一時抓不住桌腿,被小廝硬生生從桌底下扯了出來,五指刮在地上,竟拖出五道血痕。
饒是如此,也不聽那孩子哼一聲,只看到他滿手滿臉的汙垢,和咬著下唇略顯緊張的神色。
“呸!小偷!”小公子恨恨地唾了那孩子一口,旁邊一小廝很有眼力見地把那孩子推到,讓他俯首趴在地上。
小公子冷笑一聲,一隻腳踩上了他的臉頰:“敢偷到本少爺的頭上,你活膩歪了吧!”
細看那小公子的身形樣貌,也不過八、九歲年紀,比那孩子大不了幾歲,今日卻因家世的不同,一個小小年紀便盛氣凌人,一個食不果腹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受辱。
小孩子緊緊閉著眼睛,仍是一言不發。
小公子嚷道:“來人吶,把他的手腳都給本少爺掰折咯,看他還敢不敢偷東西跑!”
“是,少爺!”有一名小廝上前,惡狠狠走到小孩跟前,捉起他的一條胳膊。
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的胳膊過於纖細脆弱,乾巴巴得像一根麥秸。
正準備給這跟細弱的胳膊狠狠來一下子的時候,小廝突然嗅到一股桃花香氣,不禁有些恍惚,一晃神的功夫,那小孩便脫了他的手。
下意識地抬眼望去,只見對面一襲桃紅衣衫豔而不俗,著衫之人眉目如畫,笑靨如花,嫣紅飽滿的雙唇一張一合,發出的卻是好聽甚至略帶魅惑的男子聲線:
“這是哪兒來的惡徒,害得我家姑娘被湯水弄髒了衣裳不說,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
小廝方才回過神來,明白話裡的意思後立馬朝之前小孩躲藏的桌位看去,只見那桌前端坐著一名白衣少女,前襟和衣袖均染了湯漬,想來是之前自己這邊的人與那孩子拉扯之時殃及池魚。
眼下,那少女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的小主人,食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一雙眼眸卻是清冷。
眼睜睜看著灼華把那孩子拉起來藏到自己身後,錦衣小公子不滿地撅嘴,忿忿喊道:“你是誰?誰讓你多管閒事了?”
灼華淡然淺笑:“你又是誰家的小孩?”
不待小公子回答,身旁小廝已然仗勢呵斥:“大膽!我們這可是王爺家的小少爺,豈是你能隨意稱呼的!”
“噢?但不知,令尊是哪位王爺?”這一次,說話的卻是慕安。
“不妨讓我來猜一猜……對了,你今年是八歲,還是九歲?嘉禎王爺膝下雙兒一女,兩個兒子均已成年,女兒倒是與你年紀相仿,但你顯然不是女孩;明澤王爺膝下暫時只有一個世子,驕縱些倒也無可厚非,但那位小世子自五歲那年就被送到天門高人處學藝,這會不太可能出現在帝都。如此,便只有榮昌王爺了。”
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隻手拿著絹帕慢條斯理擦拭身上的湯漬,口中還不甚尊重地討論著別人的家世,慕安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那錦衣小公子與他的小廝,倒是瞥了一旁的楚狂幾眼,眼神戲謔。
“榮昌王爺有三兒一女,長子弱冠,性情溫厚;次子與長女為一母同胞的龍鳳胎,女兒下月便可及笄,這次子自然也不會還是個總角小兒;只剩下最小的兒子,因是榮昌王爺最寵愛的側妃所生,對其更是愛屋及烏,又因年紀尚小,平日裡並不十分約束,由此便造就了他飛揚跋扈的性子,連帶著身邊的奴才也曉得狗仗人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