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掛在昏沉的天際,一連兩日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今日是一月初三,距離巴州南郊的戰事已過去多日,曾經的戰場上,還殘留不少屍骸無人掩埋,腫脹發臭。
偶爾有路過的騎士,看了一眼淤泥、雜草間的屍首,騎著馬匆匆遠去,躲進附近的林子,拍去身上雨漬,牽著馬往裡走,雜亂的林子深處,有著低低的說話聲,聽到馬蹄、人的腳步,那邊十餘人偏頭望去,其中有人掏出半張餅子拋給來人。
“外面情況怎樣?”
“沒有失散的兄弟回來,與之前說的一樣,可能跟兩位招討使往北逃散了。”
“現在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找不到主力,那就往北護送世子回長安。”
雨水順著葉子尖兒落在粗糙的大臉上,趙彪抹去臉上水漬,啃了一口餅子,又灌了口水,許是水袋沒水了,伸手接了一陣雨水捧進口中,潤潤喉嚨。
那日一場廝殺,三萬多人反衝呈出混亂的蜀軍,那可是十萬人啊,簡直不要命了,而做為雍王身邊的人,他們第一要務是保護耿念,他在山上打了兩炮,便衝下山來,那時候整個戰場已經混亂,根本分不出誰是誰,好在當時看到雍王身邊那位武藝高強的侍衛躍起來,才找準了方向,頂著廝殺推進過去,接應了世子。
然而,戰場的變化重來都讓人措手不及的,混亂的廝殺隨後演變成了延綿數十里的混戰,到的夜裡,也能到處見到爆發出來的動靜,在皇帝撤離後,蜀軍也重新組織起來反撲,十萬的數量,哪怕混戰中損失了部分,人數終究佔盡優勢。
趙彪等人護送著耿念邊戰邊退,途中更是有不少人失散,或死了,或跟著其他隊伍轉移了,輾轉又是幾日後,眾人跑回來,將留在山上的鐵炮悉數毀去,躲進了附近山林,看看自家兵馬會不會過來一趟,順道也將死在這邊的將士掩埋林中,不至於曝屍荒野。
“可惜世子受寒,拖不得,得到附近找郎中瞧病。”
趙彪喝了口雨水,那邊一個手下人這時丟來水袋,惹得他拿在手中看了看,狠狠瞪去一眼,放進懷裡轉身走進更深處。
踩著高高低低的泥面,那邊僅能容兩人的小洞裡,有著篝火燃燒出的光亮,耿念小嘴有些發青,靠在九玉懷裡,烤著火堆依舊冷的發抖。
“世子,給!我放懷裡捂熱過了,可以喝。”
遞去的水袋被九玉接過,試了試水溫後,這才喂去耿念嘴邊,輕笑道:“嬌身慣養出的身子,經過這次,往後像病都難。”
耿念臉色發白,抿了口水後,只是笑了笑。
“只是覺得給父親丟臉......顧叔,你說這次能回去嗎?”
“你父親這個時候應該知道這邊的事了,會有動作的。李嗣源、石敬瑭也不敢將你丟在這裡,多半先撤到安全之地整頓兵馬。”
九玉不善軍事和政務,這些年來看人的眼光,對這些人的瞭解,還是準的,“別忘了,咱們還有一支兵馬呢?王建那個老傢伙十二大軍都沒將我們留住,就已經輸了,一旦隴州的兵馬南下,他可就沒好日子......”
九玉想了想,‘唔’了一聲,笑道:“恐怕這次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久之後,王建死於成都,太子王宗衍繼位的訊息傳來,這位第一天登上皇位的十七歲太子,接到的第一份要處理的,不是驅除剿滅那支敵軍,而是來自駐紮成都北面劍州王宗弼的快馬加急。
——隴右馬步三萬南下。
西北都督李存孝為招討使,符道昭為將,兵出鳳州,直撲成都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