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色漸漸青冥,東方天際綻出一絲明媚,慢慢在天地間擴散開來,安靜半月的澤州也在這五更天變得喧譁,一撥撥兵馬在接到皇帝詔令入洛陽後,逐一拔營準備過滑州,渡黃河。
做為騎兵的龍驤軍已在頭一天先行離開,耿青也跟著軍隊乘馬車在後面,到的眼下天色放亮,他從車裡睡醒過來,問外面的李嗣源,才知剛過滑州十多里。
清晨的風吹在臉上,讓耿青打了一個激靈,站在緩緩行駛的車輦上,觸目所及,是前方緩緩推進的浩蕩騎陣,還只是後隊的兩千騎,浸在推開雲霾的日光之中,甲冑、兵器泛著一片片金屬的光澤,在人的視線裡此起彼伏。
耿青讓駕車的石敬瑭停了停,他從車上下來,與李嗣源一起走在車旁,邊走邊做幾下擴胸運動,活動筋骨。
伴隨越發接近洛陽,一旁的李嗣源心裡多少有忐忑,落到朱溫手上,他與石敬瑭往後會如何,顯得讓人焦慮。
他是有大抱負的,一身所學要是就這麼死了,那就真的死不瞑目。
傳令的偵騎在原野上跑過去,活動雙臂的耿青收回目光,大抵察覺到身旁這個年輕人的心思,嘴角露出微笑。
“這世道就是這樣,別人死的,你就死不得?看開些,若是我喜歡,保你二人無事,頂多吃些苦頭。”
“那往後......”
“不要想往後,還不到時候,若是那位晉王死了,或許我考慮放你回去。你肯定在想,那個時候放你回去,不是讓你去奪權?讓你與李存勖打個你死我活?”
耿青笑了笑,在李嗣源的視線裡,肯定的點下頭:“你想的對,我就是那會兒放你回去,讓你跟李克用的兒子打起來。你少年時就跟隨李克用,軍中有威望,又是養子,是有資格的奪權的,但......”
他說到這,目光望去前方,晨陽已變得燦爛,隱隱約約有騎士朝這邊後隊飛馳,耿青繼續說道:“但並非我一人私慾......而是希望戰事早點結束,這兩場戰事你也參與其中了,好幾次都險象環生,就連我也差點死了,而且,你也看到契丹人那般模樣,泱泱大唐不在了,他們越來越強壯,我們再打下去,你說契丹人哪天會不會跑過來,取下我們腦袋?”
飛馳而來的騎士近了,是楊懷雄。
“這兩場戰事打下來,別看將胡人趕走,可我們兩邊都死了不少人,百姓也被殃及,田地被毀,今年冬天又要捱餓,只有契丹人得了便宜,我們都是輸家啊.....跟你說這些,乃是我私心,反正到時候,你不回去也得回去,疑你的人,終究會逼著你奪權,你不奪,我有的是辦法,讓旁人對你生疑。”
李嗣源看著輕鬆拉伸雙臂的狐先生,臉色那笑容顯得陰森可怖。
他還沒說話,遠來的楊懷雄已經縱馬過來,勒緊韁繩,口中‘籲’了一聲,停下戰馬,隨後翻身下地,他臉色不好,飛快抱拳,語氣焦急:“尚書令,出事了!”
耿青收斂笑容,蹙起眉。
“洛陽?”
楊懷雄表情沉重,點了點頭:“剛剛接到陛下派出的快騎,朱友珪造反,陛下被追殺,現今還不知在何處,可能快到黃河南岸。”
耿青臉色也變得不好看。
“先派快騎過去接應,另外通知後面的楊師厚、葛從周,看他們什麼反應。”
楊懷雄剛走,馬車裡的李存孝一身常服的出來,走到這邊:“兄長,出什麼事了?”
“朱友珪造反......兒子想殺老子。”
“需要幫忙?”
耿青笑著點頭,“你去,我就放心了。”
“兄長之事就是存孝的事,正好也許久沒動過手了。”李存孝笑的頗為溫和,鬆了鬆緊扣的束腕,偏頭吹了一聲口哨,一匹火紅戰馬從後面飛奔而來。
一把抓過橫掛馬側的禹王槊,翻身上去,長槊一揮,空氣裡都帶出沉重的呼嘯聲。
“來幾騎,隨某家去前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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