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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碎碎的話語聲裡,那邊,耿青也說了幾句勉勵,振奮士氣的話,便歇了嘴,也過去一起坐到篝火旁,跟他們拉起家常,開口說起了自己事。
“其實我哪裡當得什麼監軍,也是硬著頭皮來的,兩年前,我跟大夥一樣都是泥腿子,家就在飛狐縣西南三里的耿家村,後來沙陀人作亂,帶著爹孃跑路,才來得長安,低聲下氣逢人就是笑臉,得遇貴人後,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不是大夥心裡想的讀書人,科舉入得朝。”
這個年月重身份,尤其官身士人,像耿青這種當著這麼多殘兵面前說起自己不過田裡踩泥巴出來的,卻是第一個。
令得不少人心裡反而覺得更加親切。
耿青見沒人說話,只是看他的眼神沒那麼之前暗藏警惕了,深吸了口氣,看去夜空漂浮過月牙的灰雲。
“逃避戰亂跑來長安,沒想到也沒能逃過去,將近兩年,家裡爹孃每日都跟我嘮叨,有些想耿家村,還有村裡的鄉親.......其實二老不說,我自個兒也是想家鄉的,一山一水,村裡的熟面孔,哪怕遠遠看上一眼,心裡都是舒坦。”
“你們呢?”話語停頓了一下,耿青長長出了口氣,看向旁邊盤腿坐著的斷手漢子,後者原本安靜的傾聽,眼下被問到,臉上表情愣了愣,勾起了一些回憶。
“小的.......小的,家鄉在廣州.......黃王破城後,便跟著一起打仗了,家裡還有一個瞎眼的老母,不知餓沒餓死。”
提到母親,之前還有股想要兵變的漢子,眼眶陡然紅了起來,說到‘不知餓沒餓死。’聲音都有些發抖。
耿青閉了閉眼睛,伸手過去他肩上拍了拍,也不知該如何寬慰了,黃巢南北流竄,士兵補充多是拉當地壯丁,運氣好的,能像現在這樣活著,運氣不好,可能第一場戰鬥就死了。
安靜之中,陡然又有聲音在人群喊道:“監軍,我是衢州的,離家也將近兩年,老婆孩子都死了。”
也有聲音跟著響起。
“我也衢州的,跟他同村,家裡爹孃還在,不過現在死沒死就不清楚。”
像是報家門,更是怕別人忘了他們的存在般,一個個跟著起身叫道。
“我是曹州的。”
“我葉縣的!”“陽翟”
“我打的最久,鄆州人,一隻眼睛都瞎了。家裡人都跟了黃王,可惜都沒了,就剩我這條爛命還在。”
“監軍,往後你路過俺家鄉亳州桐子鄉籬笆村,代我跟我爹孃說聲,我在長安很好,當官兒了呢。”
一聲聲話語在人群起伏,一開始還有說笑的意思,越到後面,他們話語哽咽起來,有個年齡最小的,臉上烏黑,忽然哭出聲來。
“監軍,俺想家,想爹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