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大膽的話,崔璆算是豁出去了,果然,話語說完,木榻上側臥的老人睜開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多年的殺伐凝聚的殺氣此時在眼眶裡讓人無法直視。
崔璆連忙起身,臉色慌亂的拱手躬身。
“陛下,臣情急失言,還請責罰。”
那邊,黃巢沒接這話,目光直直看著躬身埋頭的崔璆,坐起身來,言語有些冰冷。
“哦?你口中的臣子,是何人?”
聲音突兀響在樓中,樂師、舞伎一一停下來,不敢看這邊,只是垂在腦袋站在原地,老人坐正身子,看著崔璆的同時,抬手揮了一下,喝道:“繼續奏樂,接著舞!”
老人性子古怪,三十多年前省試失利,因門閥和官僚而記恨至今,眼下聽到崔璆說出這番皇帝不如臣子的隱喻,心裡又開始不爽起來。
“說,何人有如此多妻妾?朕殺了這般多的門閥世家,朕下面的臣子就開始想著下一批門閥了?”
崔璆嘴角隱隱勾了勾,很快平復,小聲道:“是耿......耿侍郎。”
坐直了的老人接過茶水剛抿了一口,眉頭便皺緊,然後‘呯’的一聲將茶盞重重放去榻前的小桌,高大的身軀站起來就往外走。
那邊的宰相崔璆急忙跟上。
“陛下若是不信,臣可帶你去看看,而且臣手下人看到的,還有其他發現。”
下了石階,老人依舊沒有說話,但意思就是讓他繼續說下去,崔璆也跟著一步步走下石階,他跟隨黃王兩三年之久,脾性早已摸清。
“臣發現廣德公主李寰也在裡面,而且那些女人舉手投足間不似尋常人家,恰好陛下當時入宮.......那李儇後苑沒有一個女人.......”
前行的老人停下了腳步,崔璆的話說到這個地步,他豈能聽不出來何意?那日入宮後,沒有一個嬪妃宮女,麾下還帶來一個老嫗過來,失口說了句“湊合”的話,讓他顏面無光,此時舊事提及,心裡多少有些膈應。
黃巢抬起臉,看了看恢弘延綿的宮簷穹頂,有著鳥兒劃過視線,片刻,他發下命令,著一隊人去永安坊去尋耿青,一面他與崔璆趁車出安福門徑直尋去了光德坊。
御輦、馬隊浩浩蕩蕩穿過街市,沿途來往的百姓被兵卒用刀趕去了街邊,一路暢行無阻的抵到掛有‘耿府’門匾的府門前,裡面聽到動靜的女子透過門縫朝外看了一眼,長長的兵馬隊伍橫在外面街道,旌旗、刀兵長矛林立,嚇得雙腿都發軟起來,轉身就跑出簷下,叫住一個正給盆栽澆水的姐妹。
“外面有亂賊的兵馬,快些去叫廣德公主!”
下一刻,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那女子連忙叫走姐妹,猶豫間,叫門敲門的動靜越發大了,她深吸了口氣,鼓足了氣,邁著發抖的雙腳走去大門,嚥了咽口水,這才將門閂抽開,然後,院門嘭的就被一把推到旁邊。
一個高大的將領抵著門扇在一側,而旁邊則是一個穿著黑底白雲紋衣袍,領間纏繞金線的老人,鬚髮斑白,負著雙手只是看了眼怯生生的女子,便舉步跨了進來。
“你是誰,為何擅闖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