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大哥?”
伊德抬起頭,望見那扇房門上又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腳印。來人收回了踹門的粗壯大腿,拄著柺杖一瘸一拐地奔向自己的辦公桌前。來人顯然十分著急,臉上沾著的塵土都每來得及清理乾淨,一邊的眉毛甚至還流過了一絲血跡。
“你怎麼鬧成這個樣子?”伊德放下筆,從抽屜裡取出一枚懷錶,懷錶的指標順著齒輪的軌跡緩緩轉動,顯示著現在不過從六時二刻過了十分鐘。“我怎麼跟你說的,從你那酒店到我這將軍府也就七分鐘的路程,這浪費的三分鐘你要怎麼跟我解釋?”
“這不是早上叫不到車嘛。”勞諾打了個哈哈,順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我說大哥啊,麻煩下次有什麼急事,請你早點通知好嗎,我那邊的事情還沒搞定呢!”發完了一肚子牢騷,勞諾起身取過一個空杯子,仰頭灌下了幾杯涼水。
“倒是我考慮不周了。”伊德笑了笑,又把懷錶收回抽屜,“不過看你現在都沒來得及打理一身灰塵,這倒是印證了我剛才的猜想。”
“啥猜想?”
“讓他親自跟你說吧。”兩下輕聲的拍掌聲後,留著紫色挑染的軍士從一旁的屏風後面探出頭來,挪出身子,向二人微微頷首。
“是你?!”勞諾險些從椅子上摔了下去,手邊連連敲擊著柺杖,“我記得你……你不是那個經常跟米海爾混在一塊的……那個叫什麼‘巴西爾’的來著。”
“原來勞諾上校還能記得屬下,那事情就好辦了。”巴西爾微微笑道,身子也在同時挪到勞諾身邊。微微俯下身軀,巴西爾在勞諾耳邊一陣低語。如果他還能意料得到的話,也許他就不該做出這副身軀。
這樣也就不會被勞諾的仰天長笑震得個頭暈眼花了。
“安靜!”伊德狠狠拍了一拍桌面,一旁的水杯因為震動滑下,在地毯的緩衝下發出了低沉的碎裂聲音。經過剛才那陣衝擊,縱使自己多麼鎮定,然而一面對勞諾的大嗓門,自己總歸是十分頭痛。“你想讓我們幾個重蹈覆轍嗎!我怎麼跟你說的,保全自己才能有一線生機,幸虧克勞迪婭出逃的訊息還沒傳出去,不然以你這個大嗓門,遲早要害苦你我幾人。”
“哈哈哈!抱歉抱歉!”勞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順手拉起地上被震得還沒清醒過來的巴西爾,“不過我倒在意的是叫‘茲雷’的那個老傢伙,為了阻止克勞迪婭逃走,居然……撲哧,居然還瞎了一隻眼睛!那個仗著老頭相持,無法無天的老東西?”說完,又是一陣仰天大笑,連連拍打著椅子的扶手。
伊德見狀,也只是微微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已經不是我們兩人阻止的了。雖然克勞迪婭得以免受老爹的刑罰,但以巴西爾所見,並沒有親眼看見她成功逃生。能夠確定她近況之前,你我幾人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勞諾抿著嘴無言地點了點頭,臉上現出了少有的肅穆。
“還有,”伊德又補充道,“如果巴西爾說的是正確的話,那個‘居陽興’應該是被不小心釋放出來,短暫地附體在克勞迪婭體內。但要是這麼說的話,不就和我們從小聽到的故事出了偏差了?”
“你的意思是……”
“別忘了,那個在地下被譽為‘最接近神的存在’的居陽興,真的能忍受這種屈身他人身體,被迫寄人籬下的生活嗎?”伊德頓了一頓,手裡卻拿起鋼筆,不自覺地轉動起來,“要是按照那本《魔神》的預言來說,他在人間的壽命還沒耗盡,不過是被強迫著在地下過了一千年罷了……”
“好了,不談這些煩心事了。”伊德放下筆,又從抽屜裡取出一份信函遞給勞諾。勞諾拆開檢視,眼睛卻被信函裡的文字狠狠勾住了魂魄。
“這……老頭怎麼突然說要搞什麼家庭聚會?什麼企圖啊這傢伙?”
“待會兒你就別回去了,順便在府裡給我幫忙。”伊德取回信函,小心翼翼地收進包裝的信封,“而且要是你回去的話,說不定也能收到和這一模一樣的信函。這個節骨眼上,老爹突然把我們兄弟姐妹九人中午全部叫去,恐怕另有圖謀吧。”
“這可怎麼辦呢……”勞諾的手不由得握緊了柺杖。
……
“好……好痛!”
頭顱又一次傳來劇烈的疼痛。黑暗中,少女滿臉痛苦,雙手捂著頭,身體不斷掙扎著。即使雙眼緊閉,眼前依然不斷閃過一幕幕殘酷的畫面,想擺脫也擺脫不得。
一幕,那個揭露了家族醜陋的女孩被送上了絞刑架。縱使自己哭喊不已,那個和藹的、比起家人還要親密的棕發女孩,還是隨著絞索的下降,和自己永世分離了。行刑之後,那個行刑者,治安長官饒有興趣地俯視自己,發出了令人作嘔的笑聲。
另一幕,是母親。她被綁縛,等待那個“冷血鐵面”扔出火把。而自己,親眼看著母親吞沒於烈焰中,卻什麼也做不了。在母親從火焰中留下了最後的安慰之後。少女的怨恨,在這時變得無比巨大和濃厚。她恨不得擺脫身上的束縛,生啖那罪魁禍首的皮肉!
精神開始上浮。伴隨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身體的主人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