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冰雨道:“辛棄疾是大詞人,我母親讀過他的詞,並且特別喜歡他的那三句‘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但也僅僅是喜歡,談不上崇拜者。畢竟母親博覽群書,古今中外的名著,她幾乎都有涉獵。在宋詞這一塊,辛棄疾也並非獨佔鰲頭。蘇東坡、柳三變、以及李易安,在填詞的成就上,並不比辛棄疾低。母親喜歡辛稼軒的詞,也喜歡蘇東坡的‘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柳三變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四山晴翠’,李易安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而母親最喜歡的詞,並非出自這些名家大腕,而是南宋劉過的‘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沈星暮淡淡道:“縱然你母親也喜歡其他大詞人的詞作,但辛棄疾對他的影響最大,因為她的詞作裡,處處都有辛棄疾的影子。”
易冰雨搖頭道:“我看不出來。”
沈星暮道:“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你母親的《永遇樂》裡,‘韶華過,還知俗理,甘香總意積壞’,出自辛棄疾的《洞仙歌·丁卯八月病中作》,原句是‘味甘終易壞,歲晚還知,君子之交淡如水’。”
易冰雨不解道:“你特意說這件事,是有什麼深意嗎?”
沈星暮道:“我只是覺得,一個深受辛棄疾影響的人,不應該這麼脆弱。”
易冰雨問:“那你覺得什麼才叫不脆弱,什麼才叫堅強?”
沈星暮淡淡道:“活著就叫堅強,死亡就叫脆弱。”
易冰雨問:“因為我母親死了,所以她很脆弱?”
沈星暮道:“是的。”
易冰雨冷冷地說了一句“莫名其妙”,便別過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葉黎忍不住苦笑,他知道沈星暮刻意提及辛棄疾,根本原因是想起了元成輯和範雲汐。畢竟在上一場善惡遊戲中,他們都變成了少年時代的元成輯,品嚐過青澀的愛情,也深刻認識到了辛棄疾這位文武雙全的大詞人。
但他話中的含義,有些耐人尋味。
——活著就是堅強,死亡就是脆弱。莫非普天之下,任何一個活人都堅強無比?莫非綿長時間長河上游,那沉積的累累白骨,全都鐫刻著脆弱?
葉黎搖頭,他知道沈星暮並不是這個意思。沈星暮想表達的是,有的時候,活著比死亡更需要勇氣。如果戴淑蕊真的足夠堅強,便不會那麼容易死。
當然,他說這話也是告訴易冰雨,不要隨隨便便輕生。
之前易冰雨在羅芸和柯崢面前,的確表現出了一心求死的脆弱一面。
三人再次無話。沈星暮認真開車,葉黎安靜思考,易冰雨則是一言不發地梳理自己的頭髮,用手機螢幕當鏡子整理面容。
至於小橘,從上車開始就一直趴在葉黎的腿上,老老實實睡覺,不弄出半點聲響。
兩個小時後,高速公路右邊的道路指示牌上標著“前方5km,陸縣”。
車子向前疾馳一段,順匝道下高速路。
易冰雨的神色一振,急聲問道:“輕狂在陸縣嗎?還有多久能到?”
葉黎點頭道:“是的,他在陸縣盧華鎮北風村的多狼山上,以我們的速度,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
他看著她的殷切神色,便沒說上山還需要兩個小時。
這次和上次一樣,沈星暮把車子停在陸縣的盧華鎮,選擇跑步前往北風村。
溫馨是白璧無瑕,亭亭玉立的姑娘,之前葉黎和沈星暮都不方便去揹她。現在好了,有易冰雨在,她是女性,而且懂得“念”,揹著溫馨奔跑起來也不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