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黎在徐旺家對面的榆樹下,一等就是三個小時。徐旺家依舊安靜,與白天相比,唯一的區別就是多出了一盞明燈,窗戶內多出了淡黃色的光線。
有燈就證明有人,可是窗外看不到半個人影,也聽不到半點聲音。尤其是夜晚十一點過,這會已經接近凌晨,濱江路上除了熬夜打牌的一群賭徒,幾乎沒有行人或車輛出現。
這裡本就寂寥無聲,皓月清輝下顯得尤為靜謐。
葉黎甚至能聽見徐旺家的鄰舍的屋子裡傳出的細微交談聲,唯獨徐旺家一點聲音也沒有。
葉黎有些洩氣,畢竟夜晚的沽縣也不涼快,氣溫超過30℃,連偶然颳起的風聲也帶著熱氣,宛如撲面捲來的火浪。他躲在榆樹下,除了承受高溫的煎熬,還得忍受“嗡嗡”鳴叫的蟲鳴。他的腦門已被蒼蠅叮出好幾個包。
這顯然不是很舒服的事情。縱然葉黎並不是特別追求安逸享受的人,在這種環境下堅持太久,也難免焦躁。
他忍不住了,摸出手機準備給沈星暮打電話,提議回賓館休息。
然而他的電話還沒撥通,寂寥的長街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葉黎最初只聽到遙遠而有序的腳步聲。他循聲看去,瞧見右邊數十米遠的位子,的確有一個人影正向這邊走來。
雖然已是深夜,但星月明亮,路燈密集。葉黎能看清她的身形輪廓。她是一個身材非常曼妙的女人,留了一頭過肩的長髮,身著一襲寬鬆的連衣裙,手中還提著一個大袋子。
袋子面上有一個卡通娃娃的笑臉,彷彿裡面裝的是一個小孩子的玩具。
葉黎屏住呼吸,儘量將整個身子都掩藏在榆樹後面,只探出半邊腦袋,用一隻眼打量這個女人。
待她走近,葉黎倉促看清她的面貌。她是一個面容姣好的中年婦人,目測三十歲左右,像一個溫柔而年輕的母親。
葉黎覺得她的臉有些熟悉,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好在有了鬱子巖的先例,他很快想到,這個女人多半也是富國社的成員。因為富國社的聊天群裡,每個成員都用的真實寸照與真實姓名。
葉黎沒來得及多看她幾眼,她的身子便一轉,走進徐旺家的大門,順樓道而上,消失了身影。
葉黎皺緊眉頭,正準備摸出手機檢視富國社的成員名單。卻在這時,徐旺家傳出憤怒的吼聲。
葉黎早上聽過徐旺的聲音。雖然他只說了一句“徐旺,徐緩的徐,旺盛的旺”,但他的聲音帶著一分非常不明顯的磁性,葉黎記住了它,並且能將它識別出來。
而這時大吼的聲音的主人就是徐旺。他吼道:“母親!你怎麼可以這個樣子!我事事都順著你,從不讓你失望!可是今天,你連我心中的最後一絲光明也要剝奪嗎!”
葉黎完全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他依舊選擇將這句話記下來。他記得,早上的時候,徐旺的聲音非常萎靡,像極了垂垂老矣的遲暮老人。而此刻,他的聲音清越、高亢、堅定、不羈,這才是屬於熱血少年的聲線。
這種奇特的反差使得葉黎產生一種錯覺。就彷彿,徐旺早晨的時候還是一個隨時都會與世長辭的老人,而深夜時就變成了擁有無限生命力的少年郎。
葉黎怕自己事後忘記,專門用手機建了一個備忘錄,宛如中學時聽課一般,趁著記憶還算鮮明的短暫時間,將徐旺說的話全都記錄在備忘錄裡。
爾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徐旺的吼聲足可響徹半條街,鄰舍們大多被驚動,不少屋子裡都有細微的議論聲傳出。徐旺家卻沒了絲毫動靜。
就彷彿,徐旺吼完這句話之後,不僅沒有得到半句回覆,連他自己的滿心怒火也無端熄滅。
鄰舍們不再議論。徐旺家傳出女人的交談聲,無疑是之前那個陌生女人和徐旺的母親在交談,她們似乎很是熟悉,彼此間有說有笑。只可惜她們的交談聲非常小,葉黎聽上去和頭頂盤旋著的蚊蟲聲一樣細微,完全聽不清她們在聊什麼。
葉黎沉默片刻,連忙摸出手機,檢視富國社的成員名單。
富國社的成員超過兩千,而葉黎要憑只看一眼的模糊印象將之前的女人和名單上的成員對號入座。
這是非常麻煩的事情。
好在富國社的聊天群裡有群成員的地域分佈。縱然是地域範圍非常大的分佈,也能大幅度降低葉黎的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