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小鎮,呈現淒厲而瘮人的畫面——以沈星暮和夏恬的婚禮禮堂為中心,周圍數個建築遭受衝擊,房倒屋塌,只剩碎石殘瓦,變成凌亂的廢墟。屍體堆積,鮮血橫流。不少屍體被建築殘骸淹沒,只露出一隻血淋淋的手、抑或是一張蒼白而空洞的臉。鮮血從碎石的縫隙裡滲出來,艱澀地流向未知的遠方。
肖家的人包括杜昌翊在內,一共四十七人,全部葬身於此。這是夏秦在事後親自數出來的數目。而無辜之人也有不少,比如遭受池魚之殃的鄰舍、以及昏厥之後再也不可能醒來的吳姓老人。
一個城市裡,忽然間死了這麼多人,市政府一方卻完全沒有動靜。可能是槍神社、沈家、肖家三方勢力已經強大到足夠壓下此事,也可能是某種奇特力量的干擾,使得原本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變得理所當然。
因為每天都有人壽終正寢、意外死亡、自殺死亡、他殺死亡,每天都有大量的生靈歸於塵土,所以蟄城邊郊的小鎮忽然死這麼多人也不奇怪。
所以這真的不奇怪嗎?
沈星暮的手在事發的三天之後才勉強恢復一分活動能力。他在養傷期間便發現一件尤為奇怪的事情,無論是夏秦還是高哲羽,都忘記了他和夏恬婚禮當天發生的血腥戰鬥。或者說,除了葉黎、徐小娟、夏恬、杜貞、以及他本人,所有人都忘記了那件事。
他們只是忘了當天發生的事情,卻沒有改變這件事造成的影響。遭受波及無辜枉死的人,變成了非意外死亡,莫名受傷的人,也變成了“自己不小心跌倒”。
當然,夏秦本是槍神社的人。杜昌翊帶來的大部分人都是他帶人去殺掉的。所以他只忘了杜昌翊和杜貞的血腥戰鬥,卻還記得禮堂那邊發生了戰鬥。
彷彿所有無法解釋的事情,都以極其牽強的邏輯疏通了,而且每個當事人腦中的記憶邏輯大多不同。
這些人裡面當然也包括童遙。
童遙曾和夏恬一起進行過死亡遊戲,但她之後完全忘記了這件事。這一點可以歸結於惡念空間的干擾。
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杜貞和杜昌翊的戰鬥,本質上是兩個現實勢力的戰爭,或者是至今仍蒙著一層迷霧的“天神”與“大同”兩個勢力的較量。
這應該與惡念空間無關,可是為什麼,除了當事者杜貞以及他們少數與惡念空間有關的人,其餘人都忘了那件事?
莫非“天神”或“大同”與惡念空間有關?
沈星暮猶記杜貞體內源源不斷湧出的黑暗光華,其獨特的邪惡氣息像極了惡念之花。
於是他心裡有了一個猜測,便是“天神”與惡念空間有關,而“大同”與善念空間有關。
這僅僅是他的猜測,畢竟善念空間是否存在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因為杜昌翊的出現,沈星暮和夏恬的婚禮被迫中斷。雖然他們並沒有拜堂,但在婚禮舉行之前,他們已經辦理了結婚證。
他們早已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而他們也順理成章地同居了一段時間。直到婚禮出事,夏恬的性格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一向溫柔可親、善解人意的她,忽然變得易怒,尤其是她看到夏秦的時候,雙目跳躍出無盡怒火。她生氣的時候居然也會摔東西。別墅裡的好些玻璃或陶瓷製品都被她砸了,不過她好像並非沒有理智,至少她沒選最貴的古瓷花瓶砸。
吳姓老人曾救過夏秦和夏恬兄妹的命。夏恬是懂得感恩的人,她一直想要報答老人。可是她沒想到,她和沈星暮拜堂成親的當天,會是老人的忌日。
造成這一結果的罪魁禍首當然是杜昌翊,但夏秦也並非毫無責任。他當時已經衝進禮堂,勉強控制了局面,卻在退走時忘了昏厥在地上的吳姓老人。
在杜昌翊闖入之前,夏恬頭上蓋著紅蓋頭,什麼也看不見。而她掀開紅蓋頭之後,視線一直在受傷的沈星暮身上,完全不知道吳姓老人受驚昏迷。
他們兄妹都忘了這個曾對他們有過救命之恩的老人。這無疑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情。
夏恬心中有怨氣、有羞愧、有歉疚、也有悲傷。這種種負面情緒使得她和平日完全不一樣。
她沒有遷怒沈星暮,只是提出兩人暫時分開住。至少在老人出殯下葬之前,她想以女兒的身份替這個孤寡老人守孝。
夏秦向來遷就夏恬,而且吳姓老人的死的確和他們兄妹脫不了關係。於是兄妹兩人都留在了靈堂,對著老人的遺像燒紙叩拜。
沈星暮在養傷期間和夏秦透過話。他最關心的當然是夏恬,他詢問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得知她漸漸有了好轉,他便稍微放下心,進而詢問另一個重要問題——槍神社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電話裡,夏秦漫不經心回答道:“劉叔已經遣人把杜昌翊的屍體運回霓城肖家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
沈星暮對霓城肖家有些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