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西堂。
此時已是巳時,司馬衍才姍姍來遲,前來批閱奏摺,案几上的奏摺已是堆積如山。
當年司馬珂在建康的那會,小皇帝司馬衍可是五更多一點就起了床,穿戴得整整齊齊的來到太極西堂批閱奏摺。
除了起得晚不說,顏容和精神面貌,比起當年也是相差太遠。當年的司馬衍,十五歲的年紀,英俊而稚嫩,面板更是白皙如玉泛著光彩,又溫文爾雅,神采奕奕,雖然比不得司馬珂那大晉第一美公子的名頭,但是卻絕對是小鮮肉帥哥一枚。但是如今的司馬衍,不但鬍子鬍子拉碴,臉色也是蒼白之中帶著幾分焦黃,眼中也是空洞而沒有一點生氣,像極了在網咖連續通宵了一個星期的網癮少年。
進入太極西堂之後,司馬衍用了張桓遞上來的茶湯,休憩了一陣之後,並沒有立即用茶湯,而是對張桓伸了伸手,道:“仙丹!”
張桓遲疑了一下,見得四周的內侍都是自己人,這才鬼鬼祟祟的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錦匣來,遞給司馬衍,小聲的說道:“陛下,可千萬別讓皇后知道是微臣進獻仙丹之事,否則微臣必然被皇后打死。”
司馬衍不以為然的笑道:“皇后在顯陽殿,太極西堂的事情她如何得知,再說朕已經服得少了,一日才一顆而已。”
原來皇后杜陵陽漸漸的也感覺到了五石散的危害,堅決不許司馬衍服用五石散,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同時特意警告了大長秋張桓,若再給皇帝提供仙丹,便要讓內侍將其亂棍打死。
司馬衍一向寵愛杜陵陽,張桓作為大長秋又是皇后的屬官,自然也畏懼杜陵陽。於是這一君一臣就跟母儀天下的皇后玩起了躲貓貓的把戲,搞著偷偷摸摸的勾當,司馬衍照服五石散不誤,只是的確分量稍稍少了點。以前一天三顆,現在只是一天一顆。
果然,服了五石散之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精神狀態一下便好了許多,眼中也有了神采,開始批閱奏摺起來。
然而,批閱了一陣之後,司馬衍便不耐煩了起來。這些年來,他已經越來越不耐煩批閱這些繁雜的奏摺。
他將手中的奏摺一扔,回頭對張桓道:“傳譙王和中書監來見朕。”
不一會,謝安和司馬無忌在內侍的傳喚下,匆匆的進來覲見。
司馬衍見到兩人都已到齊,示意兩人都跪坐一旁,指著案几上一堆奏摺,對謝安道:“朕聽聞小皇叔之公文,大都由幕僚整理之後,再簡略稟報於其,且幕僚還可提出批覆意見,而後再由小皇叔定奪。朕覺此策甚佳,從今日開始,便由中書監替朕審閱奏摺,整理之後簡報於朕,再提出批覆意見,由朕定奪即可。”
謝安一驚,急聲道:“陛下,此事恐怕不妥……”
司馬衍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妥,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也是小皇叔的義弟,朕不交給你,難道交給那幫老傢伙不成?都說中書監是鳳凰池,朕就讓你成為名副其實的鳳凰,此事就如此定了,不得抗旨!”
謝安原本心中有點忐忑,但是聽得司馬衍這番話,似乎另有他意,而且語氣也十分的堅定,便不再推託,訥訥的說道:“微臣遵旨!”
司馬衍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笑道:“這幫高門士族,見得小皇叔北伐,無暇南顧,又想把控朝政,居然一起脅迫朕……朕豈能受其操控?”
這一下,謝安和司馬無忌都聽出意思來了。
雖然司馬珂扶南制北,朝中增加了不少的南方士族的官員,但是北方士族官員仍然佔了七成,其中與蔡謨、諸葛恢等人一派的達六成之多,此次薦舉蔡謨、諸葛恢為三公,也是眾北方士族官員集體薦舉的,頗有點逼宮的味道,令司馬衍不得不接受,但是司馬衍自是極其不爽。
他從小做了十幾年的傀儡,自然不想再被人操控。他對謝安委以重任,為的就是想擺脫被蔡謨和諸葛恢等人的操控。謝家雖然也算是北方士族,但是近年來兩個年輕弟子謝安和謝尚都跟司馬珂極其親近,早已不是一路人,故此司馬衍對其也是十分的信任。
蔡謨雖然貴為太尉,但是大家都知道,掌控天下八成兵力的司馬珂是不會買他的帳,其實等同虛職。
現在司馬衍又將批閱奏摺的權力交給了中書監,再加上廷尉紀睦和太常卿謝裒兩卿都站在謝安這邊,在朝政上就可跟蔡謨和諸葛恢等人分庭抗禮,達到制衡的目的。
唯一的隱患,在於中央軍!
司馬衍緩緩的抬起頭來,轉向司馬無忌,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之意,問道:“我聽聞太尉在自己畫舫大宴賓客,不但諸北方僑姓高門大都去了,而且龍驤將軍和琅琊王也去了?”
司馬無忌當即回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
這個事情,其實司馬無忌昨天已經向他稟報了,他只是再說出來跟大家討論而已。事實上,司馬衍悲哀的發現,他身邊能相信的人,始終不多。現在除了皇后,也就張桓、司馬無忌、荀羨和謝安等人。就連他的親弟弟司馬嶽和寄予厚望的司馬勳,也跟諸葛恢、蔡謨等北方士族暗通款曲,令他一陣心冷。
尤其是司馬勳,令他極其頭疼。他原本在任用司馬珂上面嚐到了甜頭,對宗室都十分信任。又因司馬勳武勇和膽識過人,在司馬珂離開朝廷中樞之後,便對司馬珂予以重點栽培,想不到如今反成了心腹之患。司馬勳現在掌控中央軍兵馬,在其中也培育了不少自己的將領,一時間還真是投鼠忌器,不敢輕動。
沒有司馬珂在身邊,司馬衍終究是少了點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