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宮。
臘月的天氣,即便是在江南,也越來越冷了,寒風呼嘯,隱隱似乎有風雪要來。
雖然在後世,南京幾乎是幾年難得見到一次雪,但是在這個時代,建康城每年還是或多或少的要下一點雪的。
南掖門前已聚集了不少官員,但是離開宮門還有兩炷香的時間,眾人便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小心的討論著什麼。
東晉不用像宋朝一樣幾乎每天上朝,只需初一和十五來一次大朝會。但是宮城之內,還有光祿勳、中書監、尚書檯、秘書監、散騎等官署,所以這些官署內的官員每天都要到宮門前來等候,只待開了宮門,到官署內辦公。
自從王導因病告假,而司馬珂官拜左將軍,都督中央軍事,漸漸的宮內的官員,便形成了兩派,一派是南方士族,一派是北方士族。也還有一些中立派,這些不是出自與司馬珂交好的北方士族如褚家、謝家,就是與兩邊都有聯姻計程車族,實在不好怎麼去站隊。
而郗鑑彈劾司馬珂以來,北方士族幾乎是彈冠相慶,每天聚成一團,歡聲笑語不斷,似乎恨不得馬上看著司馬珂被一擼到底。而南方士族,則看起來憂心忡忡,畢竟好不容易拜了司馬珂這個碼頭,抱上了棵大樹,卻眼看這棵大樹似乎就要倒了。
但是今天的宮門前,氣氛似乎又與往日不同。
北方計程車族,尚未得到郗鑑與司馬珂交好的訊息,依舊一副興高采烈的氣氛,聊的正歡。而南方計程車族,卻都於昨夜得到了司馬珂凱旋的訊息,也是一片歡聲笑語不斷。
噹噹噹~
隨著宮城之中的晨鐘悠然響起,南掖門便緩緩的開了……
眾官員嘩啦一聲,紛紛向宮門內跑。
宮門沒開多久,便有一騎自驛站方向急匆匆而來,經門口禁衛驗了符傳,便直接奔往了中書監。
很快,自中書監之內開始,一股濃濃的失望情緒迅速在諸北方士族官員之中蔓延開來。
誰也想不到,不過三四天的功夫,太尉郗鑑的態度居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上書請求撤銷對司馬珂的彈劾,而且還向小皇帝請罪,同時對司馬珂讚譽有加,幾乎誇到了天上去了。
沒有人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那奏摺卻是實實在在的從太尉府發出來的,然後中書監驗過奏摺之後,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呈遞給小皇帝司馬衍。
眼看朝堂之上,便要掀起一場狂風驟雨,誰知道突然之間,風吹雲散,風平浪靜。
對於那些看不慣司馬珂扶南制北的北方士族來說,原本一直在隔岸觀火,一心要看司馬珂的笑話,此刻失望至極的心情,可想而知。
一連幾天,小皇帝司馬衍很晚才到太極西堂批閱奏摺,因為他的心情實在不好。
司馬珂的橫空出世,給他帝王生涯帶來了光明,甚至往著璀璨奪目的方向發展,若是長此以往,或許他不但可以成為一位明君,或許還能成為一代雄主。
然而,庾亮和郗鑑的交劾,很快將他的美夢打落雲端。
雖然他將兩人的彈劾撕得粉碎,但是並不意味著庾亮和郗鑑兩人的壓力就此消除,撕奏摺不過掩耳盜鈴而已。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舅父庾亮。當年庾亮未經自己同意,大肆屠殺宗室也罷了,後來又引發蘇峻之亂,給整個建康城帶來一場浩劫,害他被蘇峻囚禁,母親也羞憤而自殺。這些年來,司馬衍其實心底一直恨著庾亮,痛恨至極。
司馬衍心中的這份痛恨,原本因為司馬珂的到來,逐漸淡化,但是這一份彈劾的奏摺,便是讓司馬衍頓時恨之入骨。
所以,他讓中書監草擬了一份言辭極其激烈的詔書,發往武昌郡。但是,他基本可以預測,這是沒什麼用的。庾亮如今手握整個東晉六成以上的兵力,一心想著重回朝廷中樞,把控朝政,只是一直被王導擋著而已。如今王導被司馬珂架空,郗鑑又被其說服,豈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甚至可以猜測到,此刻的庾亮必定在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兵臨建康,威壓朝廷,以廢黜司馬珂,甚至藉機重回朝廷中樞。
至於郗鑑那邊,他也發了一份詔書,應該也沒什麼用。
畢竟,司馬珂觸犯的是整個北方士族的利益,北方士族互相聯姻,鐵板一塊,郗鑑也被捆綁在其中,再高風亮節,也要維護自己家族和整個北方士族大團體的利益。
只是,司馬衍再也不想回到過去那種整天提心吊膽,連自己的安全都沒保障,凡事都要看世家豪門的眼色行事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