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說:“不過,拍完《女殺手》以後,我真的得好好休息一下,拍動作片真的太累了,又消耗體力,又消耗精神,我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文冰說:“可是你不是接了《海上沉月》嗎?”
周雲點頭,說:“所以說啊,當時就不想接,可是又想要跟宋遲在一起,唉,天生勞碌命,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找一個時間,我跟他沒有任何工作,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度個假。”
文冰說:“我已經聽你說過很多次了,這種話,但是,現在就別想了,你和他都在最好的時間,而且接下來的十年到十五年,更是你們演藝事業最黃金的時期,除非你們隱退,否則,你們很難真的拋下這一切離開。”
就像這一次陳文俊做的。
周雲不答應,陳文俊就一直磨她,磨到她答應為止。
劇本,演員,片酬,等等。
他們從任何一個方面都可以答應和滿足你的要求,只要你答應出演。
最頂級的演員就是這樣。
整個演藝行業都在找你合作。
你不答應都不行。
這個行業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又不是一個我行我素、完全不買賬的人。
周雲和文冰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
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城市,處處可見它歷史上那赫赫有名的輝煌遺蹟。
在一座充滿文化與歷史的城市中行走,這種感覺,如果喜歡這種氛圍和調調的人,那是不言自喻的美妙。
周雲說:“前段時間,我看了伍迪·艾倫的《愛在羅馬》,你看過嗎?”
“這麼有名的電影,當然看過。”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根本看不懂伍迪·艾倫,但那一天在飛機上,也沒有別的事情做,就看這部電影,意外地很喜歡。”周雲說,“怎麼說呢,它拓寬了一點我對電影的認知,就是,電影它其實怎麼拍都可以,拍成散文一樣都可以,只要你會拍,很多的電影它其實就是一個長篇,有著完整的起承轉合,故事性非常強,《愛在羅馬》它很片段,像短篇,有點無頭無尾的感覺,開始得奇怪,結束得也倉促,但是很好看。”
“伍迪·艾倫的電影都這種風格。”文冰說。
周雲:“然後我就在想,像伍迪·艾倫這麼有名的導演,應該會有很多人模仿他吧,結果仔細想了想,又沒有找到模仿得特別像也特別好的。”
“因為他的電影就像一個特別碎嘴的知識分子,要模仿他,光會吐槽不行,還得有真東西在肚子裡,這模仿的門檻太高,而且本身那種非商業性的東西就更難複製了。”文冰說,“他的電影從頭到尾就不是按照電影工業的套路拍出來的。”
周雲點頭。
文冰問:“如果他找你拍電影的話,你肯定會拍吧?”
“那是當然了。”周雲說,“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演員都想要去跟這些世界級的大師合作嗎?慕名是一回事,但另一個關鍵的地方是,當你跟這些大師合作的時候,你往往能夠發掘出從來沒有被挖掘出的那一面,你就有這樣的能力,不說《日子》,拍這個《女殺手》,我常常被你折磨得一個鏡頭拍十幾二十遍,到最後出來的效果是我自己也沒有想象過的。我在拍《女殺手》之前,我以為我演的就是一個非常孤僻的、遊走在世界邊緣的冷漠殺手,可是真正開始創作這個角色,我才慢慢地感覺到她的生命力,尤其是你每一次反覆讓我重來的鏡頭,那些非常細節的地方,拍完之後我才忽然意識到,我所有的處理都來自於我對這個角色的想象,而我的想象全部基於我自身的情感邏輯和認知邏輯,但是這就意味著我這個角色演得很像我了。”
文冰說:“鞦韆這個女殺手的角色本來就很像你,我寫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是代入你的形象去寫的。”
“不是同一回事,我的意思是,其實,電影之所以是電影,不就是因為它是在造夢,或者說,在用短短的兩個小時,去濃縮另一個人的人生嗎?不同的人的邏輯其實總是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的。我以為我在創作不同的角色,冷漠的,或者是樂觀的,或者是神經質的,但其實有一點我一直忽略的,我創作的冷漠的角色,也是我周雲的冷漠,我創作的樂觀的角色,也是我周雲的樂觀,其實這只是一個人的性格的不同截面,但它們的人物邏輯還是同一套邏輯,但真正意義上的不同,是連人物邏輯也發生變化的不同。”
文冰沉吟片刻,說:“我倒是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只是坐在監視屏後面,看你們的表演,在你們沒有表演之前,我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你們表演的樣子,然後如果你們真正表演出來的內容跟我腦海中的不一致,我就會讓你們重新來。”
“所以說,你是天才,你在拍之前就知道你想要什麼。”周雲說。
兩個人在一個街角的咖啡店坐下。
篷子遮住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