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忠信王微微一沉思,然後才繼續說道:“如無,請以‘夜’為體,做一詩或一詞,現在開始。”
他說到這裡,一個青衣濮巾的僕役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向他遞上了火摺子,忠信王接過,親自點燃了線香。
而對於眾學子來講,即使有佳句,他們也不敢在這種場合亮出來——要是亮出來了,旁人覺得不佳,那多尷尬!
另外放出佳句就顯示不了他們的捷才!當然他們也沒有什麼佳句,佳句哪有那麼好得的!實際上每次開社不過是瘸子裡面拔將軍,評出相對較好的中庸詩詞而已,與名篇不可同日而語!
因此聽到忠信王的‘開始’之後,眾生都開始凝神沉思,場面一下子寂靜了許多。
李桂也在沉思著,也是糾結著,實際上從昨晚他就一直糾結著:他很想告訴賈政不要去那裡,這牽扯到站隊的問題,不是小事情。但是他也明白他和賈政的關係還沒到可以說這些話的地步,在他心中的位置也還不足以說這些話,說了只會讓他認為是不知天高地厚……
當然他也清楚賈政想讓他寫出絕妙好詩詞,他也可以寫出,他腦袋裡後世的詩詞名篇還是很多的,寫出來一定驚世絕倫!但是從長遠計,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這樣做可能對以後產生不利,因為很明顯忠信王是奪嫡的敗者,這樣給信王捧場子,以後那個勝者會不會秋後算賬,就成了未知數!
而且很明顯,真要寫了,現在就極有可能得罪衛若蘭等,當然得罪他們無足輕重,不過李桂覺得這得罪人的事現在還是應該少一件是一件!
當然作為穿越者,李桂心裡還有一個秘密,那就是他想抱禮王爺的大腿,但禮王爺現在正是龍潛之時,他要是名聲大著,為了自己的策略,禮王爺一定不會接納他,那他就會受名聲所累!
但是如若放棄不寫,那就辜負了賈政的一片盛情,也落了賈政的面子……
最好的辦法是親自寫一首中等平常之詩糊弄過去。
但李桂對自己的古典詩歌水平是很清楚的,和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相比,在古典詩詞的寫作上他是比不上這些人的……而要是作的下乘,還是丟他和賈政的面子、名聲,那倒不如不做!
因此事情的關鍵變成了如何在後世的詩篇中找一篇中等偏上的詩篇!
李桂隱約記得牽扯到‘夜’的詩篇很多,但是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奇怪,你在不需要某件東西時它經常在你跟前存在,而當你需要他的時候它卻消失不見了!
因此一時間李桂想到了很多關於夜的詩句,比如二十五絃彈夜月,江湖夜雨十年燈,營譙夜未央之類的,但要麼時間不對,要麼並不應景……
如此在短案邊思索了一陣子,偶爾抬首之際,池水裡磷光閃閃的燈光的倒影,突然讓他想起了清代查慎行的一首詩:《舟夜書所見》。
想了想,李桂提筆寫道:夜舟所見:夜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
寫完之後,李桂讀了讀,對自己所改的名字很是滿意,可是再想一想,這首詩雖然在他所知的詩篇裡不算名篇,表面文字也樸素無奇,但這首詩實際上像是耐看的美人,越品越是有味道的!
它好似一幅速寫,抓住了那倒映在水中的漁火化作滿天星星的片刻,幾筆勾勒,立即捕捉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景物。這首詩又好似一幅木刻,在漆黑的背景之上,亮出一點漁火,黑白對比,反差特別鮮明。
特別是第四句“散作滿河星”猶如天外奇峰,劈空而來……
以這些人的水平,李桂敢保證,這首詩他只要拿出來,定然立刻轟動全場!
而這就違背了他的本意!
大小得失李桂權衡了一陣子,最後無奈的想道:“算了,不寫了,回頭賈政問起,就說是此次詩社乃忠信王為抬舉衛若蘭而開,不宜出頭……反正他重視的是經學文章!實在不行寫一首單獨給他看看……”
心念一轉天地寬,想到這裡,李桂把寫好的宣紙拿了起來,隨意握了幾下,握成個團,攏於袖中,然後轉身沒入假山幽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