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趙瑄趙子瑛,素日裡與伯奕走得很近,所以才得伯奕推薦,當上了我的主記。但他其實是你姜冏的親信,藉著這個職位,他便以傳遞文書的名義四處奔走,替你在軍中聯絡故舊,安排會面。對麼?”
姜冏往身後看了看。
尹奉臉色慘白,姚瓊瑟瑟發抖,李俊和王靈已經癱坐在地。
這些人都是涼州上士,是敢於拿自己身家性命去搏一個前程的豪傑。但此刻,當他們直面凶神惡煞的馬超,全沒有半點對抗的能力。
姜冏自己也感覺背脊冰涼。
他估計,冷汗已經浸透了自己後背衣袍,而且馬超的譏誚眼神表明,他也看見了這狼狽情形。
但那也沒什麼,眼看要死了,有誰真能鎮定如常呢?有些失態,終究難免的。只可惜,不知道塬地上的維兒能否及時脫身,這孩子素來機敏,或許不是沒有機會。
想到這裡,姜冏又看見了趙瑄的首級。
這年輕人懷著一腔熱血扎進了危險的密謀之中,前前後後竭力奔走,為姜冏做了很多事。他甚至沒有想過要給自己謀求利益,真的就只是希望涼州能有未來,涼州的百姓能過得好些。現在他死了,身首兩端。
姜冏本以為自己會義憤填膺,但並沒有。這些年裡,死在馬超手裡的涼州人還少嗎?從涼州刺史韋康,到漢陽名士閻溫,再到不久前的胡泰,上百人總有了,不差趙瑄一個。
他只是覺得非常疲憊,也非常失望。
“是。涼公,趙瑄是被我說動的。”
頓了一頓,姜冏忍不住又道:“趙子瑛是個忠厚之人,他只是……只是聽信了我的話,做些零散奔走引路之事罷了。涼公,你沒必要殺他的。”
馬超把趙瑄的首級轉回來看了看,嘆氣道:“我本來並沒想殺他,是你們逼我的。是仲弈你,和你身後的那些人在逼我殺人。”
“涼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馬孟起雖然號稱伏波將軍之後,累世公侯,其實幾代都是以武力稱雄的地方豪強。我自己是父親娶羌女所生之子,自幼長於羌胡部落,所以習慣了兇橫手段,不熟悉漢家規矩……這我都知道!”
馬超將趙瑄的首級遞給身邊之人,搓了搓手上的血跡,恨恨地喘了幾口氣。
“涼州士人多有以我為賊寇的,認為我是羌胡人的首領而非漢家雄長。此前數十年,兩家也彼此攻殺,結下許多仇恨……這我也知道!但是,當我就任涼公之後,對諸位與我對抗之事既往不咎,用你們為高官、大吏、重臣。我是真心誠意地希望你們能幫我!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要治理涼州,沒有你們這些漢家士子不行!”
說到這裡,馬超忍不住磨了磨牙。
“可是,仲弈你是怎麼對我的?遣人假裝使者,誘我親自出面會談?設下強弓硬弩的埋伏,試圖弒殺你們的主君?”馬超喝問了幾句之後,暴躁地大吼:“姜冏,你這個勾結外敵的無恥小人!”
姜冏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有一萬句話能用來反駁馬超,但沒有必要說。兩方所站的立場完全不同,各自的道理也風馬牛不相及。何況嘴上的勝負就算能贏,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再理會馬超,轉向站在馬超身後的幾名官員。
馬超及其多是行事粗暴的武人,哪怕數年涼公當下來,也並不能真正掌控麾下的地方大族。能夠秘密監控姜冏的行動,並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張網以待的,只有同為涼州大族出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