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再怎麼樣,從左將軍到大司馬,從大司馬到漢中王;可跟著他、支援他的荊州世族們,又圖的什麼?就圖被打擊、被壓抑?
說到被壓抑,我潘濬潘承明本人,也在荊州治中的位置上坐了整整八年。八年前,孔明之下便是我潘濬,現在呢?中樞那邊的新貴們誰還記得有個荊州治中?
潘濬不滿。潘濬以外,還有很多人不滿。
到最後,這些不滿就匯成了一句話:如果玄德公無意優待士人,士人為什麼非要跟著玄德公?
畢竟現在還是亂世,是君臣互擇的時候!
這些年來,抱持不滿的荊州人不在少數,早就不是赤壁後的情形了。只不過江陵城裡那些元從們不知道而已。在關將軍和諸多元從看來,荊州始終固若金湯;可他們不是荊州人,怎麼能理解荊州人內部的暗潮洶湧呢?
世事無常,各有各的立場,誰也怨不得誰,只能無奈向前。
潘濬與玄德公之間沒有私怨,只是,他既然被留在荊州的荊州人當作領袖,就要為他們打算,為他們爭取。
既然玄德公靠不住,荊州人就只有靠自己。
費觀一死,南郡易手,而孫劉之間的矛盾從此就會激化到不可收拾。此時孫權只能拉攏荊州人,而潘濬動用自己的影響力,至少可以號召起荊襄世族手中一萬以上的部曲!有這樣的力量,當得起孫權的拉攏!
有這樣的力量,能做多少事?揚州、青徐等地都做得到的事,荊州人沒理由做不到。陸顧朱張之輩世族、臧霸之流土豪能做到,潘濬和圍繞在潘濬身邊的荊州人有什麼做不到?
以此作為開頭,荊州人也該嘗試著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至少,新任的鎮軍將軍、荊州牧潘濬,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
這樣的道路,才是真正紮實可靠的。難道不比遠赴中樞,和益州人爭寵強些?
只不過,潘濬愛惜羽毛,原本沒想過要親自動手殺人的。做到這程度,實在太難看了,這便等若斷絕了自己的後路。
唉,此等情形,誠非所願;賓伯啊賓伯,我對不住你啊。
潘濬再次嘆了口氣。
此時,更多吳軍開始向城內進發。江陵城中多有荊州文武官吏的府邸家眷,家中的部曲子弟竭力抵抗,卻畢竟人手分散,一個個府邸逐次易手,如狼似虎的吳軍不斷前進,時不時將廝殺化作了屠殺。
混亂開始擴散。
鼓角齊鳴、箭矢飛掠、刀槍並舉、士卒嘶吼、百姓哭嚎。千千萬萬的、可怕到極點的聲音恍若實質般,從江陵城內升騰而起,彷彿要在城池上方聚集起一個收割生命的黑色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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