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數百,不用數百。”雷遠連聲苦笑:“以我的身手,大概甲士一人足以拿下。如果主公容我安排下後事,其實還可以更簡單……”
諸葛亮之所以帶著雷遠前來,是為了當著玄德公的面,說明不同意對劉璋、張魯的處置方法,替雷遠承擔拒絕龐統提議的責任,以免這位荊州軍的重將與軍師中郎將產生芥蒂。
然則沒說幾句,這君臣二人就彼此抱怨,雷遠在座中觀看,只覺得自己像是前世夾在情侶之間的電燈泡,簡直尷尬極了。
那般場合,他又不合突然告退,只得端坐不動,凝神屏息,恍如泥塑木胎。
誰知忽然聽到劉備提起對豪強的不滿,而諸葛亮提議不妨先誅雷遠……雷遠開始覺得,貿然跟著諸葛亮前來就是個錯誤。這會兒,自己本應該在院外陪著自家岳父好好獻殷勤才對。
他這般自嘲,倒讓廳堂中原本嚴肅的氣氛大大緩解了。
劉備本人也覺得有些侷促。
當著荊州首屈一指的強豪,談什麼削弱豪強勢力,對素來城府深沉的劉備來說,算是罕見的失誤。顯然與諸葛亮的這番爭執,對劉備來說也很辛苦,以至於言語竟失分寸。若非諸葛亮立即開個玩笑,只怕事後引起君臣生疑,再難恢復信賴。
此時既然雷遠自嘲身手尋常,劉備佯怒道:“續之,聽說此前子龍頗曾傳授你武藝,怎麼就敵不得一名甲士?馳騁疆場的武人可斷不能如此!返回荊州之前,你抽空再來,我親自指點你幾手!”
雷遠順水推舟,起身欣喜拜道:“久聞主公擅長劍術、技擊,若得蒙教誨,那可太好啦!”
兩人對答過了,雷遠告辭。
劉備想了想,說道:“續之還是留下吧。既已說到這個話題,不妨開誠佈公。廬江雷氏如今是數得上的荊州強宗豪右,你在此地,有需要時也可以說說你的想法。哈哈,廳堂兩側實無刀斧手,只管暢所欲言。”
“是,是。”
“孔明,何以不能乘此機會剷除一批益州強宗,請說說你的意見。”
諸葛亮起身:“誠如主公所言,我大漢立國四百年,豪強難治。近世以來,豪強兼併土地、培植勢力、在地方上橫行霸道,乃至脅迫州郡長吏,對抗朝廷。而小民身遭重重凌迫,由困窘而至苦難,由家徒四壁而至哀鴻遍野。由此看來,豪強肆意妄為,真乃大漢之頑疾也。”
他瞥了眼繼續苦笑的雷遠,侃侃而談道:“便如益州的情形。自劉焉、劉璋累世以來,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然則,為何會如此?大漢不能治理豪強,是因為大漢不夠強盛,不敵豪強的威力麼?益州劉氏二牧不能治理豪強,是因為劉氏二牧懼怕豪強,不敢向他們動手麼?”
“那倒也不至於。”
“以我看來,之所以豪強橫行,無關朝廷的力量,更無關當政者的膽量,只是因為法令不全、執法無威,又習慣了以恩寵來滿足豪強的貪慾罷了。可惜,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到最後,徒然養出一批滿眼私利的蠹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