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見此笑道:‘怎麼樣,這茶不錯把’
說著又給他倒了一杯,說道:‘平常農夫炒的茶葉,只能最多泡七八道便已再無茶味,我炒的這個茶葉卻是可以泡到一十七遍,還有芳香;這炒茶的手藝在觀裡也是公認的一絕兒’。鍾馗就像是在向一個小輩炫耀著自己的本領。
十一看著他,心中疑心重重;眼前的這位道人真的就是以前西北邊軍中的鐘馗?那位殺人不眨眼,還要生啖人肉的魔王?怎麼看都怎麼不像。
鍾馗似能看透人心,對著十一依舊是那副和藹笑容說道:‘怎麼和想象中的不一樣?覺得我應該是個魔頭?’
十一點點頭道:‘聽聞過你的一些事蹟,總覺得和眼前坐著的帶仙氣的你很不像’。
‘哦,那我應該怎麼樣?是那種青面獠牙一樣的食人惡鬼?還是那種殺人如麻的彪炳大漢?’
鍾馗這般說道,似乎一點兒也不以為意;他看著十一又自說道:‘你和你母親長的很像,我們如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那時節我們三總會在家鄉的河邊戲耍;你娘頭上總喜歡戴一朵路邊的野花,雖然那野花不好看,可是你娘戴上了,那就是世上最美的花兒’。
十一靜靜的聽著鍾文的敘述,他剛剛出生沒一會兒母親陳巧巧就去世了,小時候就是乾泰也不會跟他多說說母親的故事兒,最怕的反而就是十一問:‘我母親在哪兒?’後來長大了一點兒,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沒有母親。可不再問媽媽在哪兒的他,卻也總想知道媽媽的故事兒,可惜沒有人告訴他,乾泰知道不多說不了,而陳望卻是不願說,也不敢說。
如今,即便算是間接殺了母親的鐘文在他面前說起媽媽的事兒來,他都願意細細的聽著。這世上如果還有人知道母親的一切的,還敢說與他聽的或許只有這鐘文了。
鍾馗似陷入了以往的回憶之中,他慢慢說來:‘你母親,總有一副俠義心腸,遇見不平的事情總愛管上一管;有時候對方見她是一女流,所以也就懶得跟她計較,可是你母親卻對那些人不依不饒的;有時候惹得人家火起,打不過人家,就來找我和你舅舅,然後我和你舅舅就會幫著她一起教訓對方’。
‘那時候在郡裡,別管對方是誰家的調皮孩子,見著我們三都要夾起尾巴來,你母親在郡裡儼然就是一個小霸王呀’。他似乎想到以前的種種覺得越發好笑起來,喝了一口茶道:‘那時候的我們真好’。
十一就這樣靜靜的聽著他講完了一段又一段關於母親和他們三的事情來。鍾文難得找到一個願意聽他說話的人兒,今夜似要把那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一般。
兩人就從這月墜烏梢說到了東方見白,他看了看天邊站起身來對著十一說道:‘聽我這老頭子說了一夜的話,困了把?’
十一微微笑道:‘還行’。
鍾文看著他道:‘我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麼要殺你母親的?’
十一也望著他道:‘我在等你跟我說’。
鍾馗嘆了口氣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我因你母親而生情,因你母親死而身死’。十一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可是嘴裡卻說道:‘但,你沒死’。
那鍾文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來了,那麼我就快死了’;他看著東方那一抹白暉道:‘我已經等了你十七年;在我知道你母親生下你之後就死去了,那時候的我就在等你來’。
十一依舊坐在那兒沒有起身,他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想的;他就這樣靜靜的聽著。
鍾文沒有轉過身來,只是頭轉過來看著十一說道:‘我於你母親有愧,於你舅舅有愧,於邊疆那些死去計程車卒和百姓有愧;我本來早就該死了,可是心中的愧疚並不會因為我的死而消散’。
鍾文說了一堆有愧於誰,可是獨獨沒有說到有愧於乾泰,因為在鍾文看來,他鐘文沒有什麼地方虧欠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