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柏榮門入死後,秀榮成為家督,本應為林家十三世秀榮門入。但與大棋士林元美一樣,秀榮也是從本因坊家過繼而來,只稱林氏秀榮。
秀榮自小被當作接班人培養,又在本因坊實際操持多日。當下強忍悲痛,將一應事宜作下安排。
月見裡本為先輩大棋士林元美埋骨之所,將門入葬於林元美墳墓之側,乃他生前遺願,墓穴都已造好。二人在泉下相伴,吟詩下棋,想必快活得很。秀榮諭令之下,眾弟子各有分工,有條不紊,安葬進行很快。
此地缺糧缺物,又離戰場不遠,不可久居,必須儘快啟程,趕到奈良。
又令諸弟子清點物品,粗笨無價值之物一律丟在原處,只帶貴重輕便細軟。一番清點下來,仍需抬著不少物件。珍貴者如香榧木棋墩,祖上傳下的紅木椅櫃、從奈良祖屋帶來的部分典籍,都是決不能棄的寶物。
可惜二人的古董汽車空間實在太小,只能將部分典籍裝入車廂。林元本想讓秀榮開車運書,自己則和眾弟子搬抬重物,但門入遺孀堅決不同意。
喜美子要求秀榮先把自己送回奈良的孃家,因為自己悲傷過度,急需修養。秀榮無法拒絕,只好又將書卸下,先把這位義母安置好。
秀榮載著喜美子離去之後,林元與十多名師兄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一干物品抬出了山。眾人本沒幹慣力氣活,今天先是修葺墳墓埋葬師父,又是抬著重物行了十幾裡山路,個個都已筋疲力盡。
估摸著時間,秀榮若開得快的話,差不多也該從奈良返回了。林元給大家打氣道:“大家再加把勁,到了大路再休息。家主一定會給我們帶吃的喝的來。”
勉強又行了幾里路,過了月見裡。大家實在走不動了,紛紛往地上一坐,再也不想動彈一下。
休息間,林有飛鳥道:“林元師弟,你和秀榮師兄在東京辦得好大事,我們在瓦版紙上都看到了。”
此言一出,眾師兄弟紛紛圍攏上來,聒噪著要林元講述東京之行。
原來,瓦版紙上不僅連載了秀榮與井上家的爭棋,還詳細記載了所以爭棋的來龍去脈。林元的三首詩,特別是“大鵬一日同風起”,也已經傳到了千里之外。
林家眾人沒想到自家兩名弟子出門沒幾天,便已闖下偌大名頭,當下興致勃勃前來追問。包括井上安柳和小林鐵三郎,這兩位井上家的“委培生”,也絲毫不以為忤,瞪大眼睛等著聽故事。
林元便從頭講起,添油加醋。井上家主如何蠻橫囂張,秀榮如何憤然反擊,自己如何義憤填膺、挺身而出、文思泉湧、妙句天成。最後氣走井上服部因碩,逼的他不得不派小林鐵次郎出面爭棋。
然後自己如何為秀榮出謀劃策,秀榮又如何堅韌不拔,刻苦用心,帶病出戰,終獲全勝。眾弟子聽得如痴如醉,恨不能自己化身秀榮家主,眾目睽睽中一戰成名。
正講得唾沫橫飛之際,只聽得遠遠的機器轟鳴之聲傳來,卻是秀榮回來了。
秀榮不僅自己返回,給眾人帶來食水,還自奈良僱了四輛大馬車。眾人大喜過望,若非師門喪期,只怕都要歡呼雀躍起來。
所攜物品裝上四輛大馬車,十多名弟子勉強擠一擠,居然正好裝下。林元不禁朝師兄豎起大拇指,這份眼力計算,已是相當老到。眾弟子雖擠得水洩不通,但比起方才情形,已是天壤之別,自然也對秀榮稱讚不已。
林騰家屬於林家分支,家主乃是林柏榮門入師弟林騰三郎,在棋界被稱為林騰家、奈良林家,以示與四大家中的林家分開。林騰家乃是天下唯一招收女弟子的圍棋世家,對女子圍棋影響深遠,後世日本的著名女棋手,基本都是自這一脈而出。
林家眾人趕到林騰家時,夜已深了。家主林騰三郎也已臥病多日,仍在門口拄杖而望。見得秀榮,忙上前詢問師兄情形。秀榮將柏榮門入辭世前言語一一講述,直聽得他老淚縱橫:“上月還與師兄一起研究詰棋,彷彿昨日。沒想到匆匆一別,便是天人永隔。”眾人聞之默然而泣。
養女林佐野忙將父親勸回房內休息,又安排林家弟子飲食住處,思維清晰,分毫不亂,想來便是被當做林騰家接班人培養的。
圍棋界規矩甚嚴,只有四大家之首的家主可稱為家元。若無名人準名人在位時,只有本因坊家可有家元。其餘三家家主可稱家督,接班人稱跡目。其餘圍棋世家,只稱家主,接班人也無特別稱謂。
僅四大家家督可爭奪準名人、名人之位。其他世家中人,就算棋才再高,也只能望而興嘆。明治維新以來,連四大家也步履維艱,林騰家自然更為蕭索。
門內住房不足,林佐野將其他三名女弟子,全叫到自己房內居住,五名男弟子也擠作兩間房。然後給秀榮留了一整間,其餘十七八名弟子,便要擠在五間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