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就這麼躬身作揖,也不知站了多久。
驀的,嬴政將手中竹簡啪的一聲扔在了地面上,嚇得昌平君一哆嗦。
嬴政這才抬首,臉上慍色忽的全消,只是笑,“叔父,何時來的?”而後嬴政又衝著趙高呵道,“趙高,你好大的膽子,叔父來了,竟然不知會寡人。”
趙高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走到嬴政面前,作揖,“下臣知罪,還請王上責罰。”
昌平君的嘴唇氣的發紫,在寬袖**起的手,忽的暴起條條青筋。
“叔父,快請起。”嬴政一如二十年前那般見到昌平君,面色謙和,彬彬有禮道。
“謝王上。”昌平君這才打著顫起身。
“日前寡人下詔,叔父推辭不就,可是何故?”嬴政直奔主題,上來便是追問此事。
“老臣惶恐。”羋啟趕忙又躬身作揖,而後將喉嚨裡提前塞著的髮絲硬生生往裡吞。
接著羋啟忽的劇烈的咳嗽了一陣,整個人幾乎要攤軟倒在地上,等趙高將人扶起時,整個人已臉色變得煞白,是個人看著都會心生憐憫。
嬴政眼中閃過狐疑之色,還未等他開口,羋啟卻聲音嘶啞的搶白,“老臣年老體弱,疾病纏身,醫家叮囑,切忌不可遠行苦勞,否則怕是有性命之虞。”
嬴政卻揚眉,冷蔑一笑,“這麼多年來,寡人始終牢記一件事。寡人能登上王位,都依賴和仰仗華陽太后和叔父。”
“羋啟不敢言功,都是王上天資過高,命裡應有,老臣不過是盡了應盡的本分。”羋啟臉色一慌,他當初被王上發難攆去郢城,就是因為此事。
嬴政聞言,劍眉微微舒展,“叔父哪裡話,想當年叔父替寡人剷除文信侯呂不韋的黨羽,寡人至今都記掛著叔父的功勞。”
嫪毐這個名字是嬴政的禁忌。
昌平君額頭上滲出絲絲細汗,而後又顫顫巍巍道,“彼時王上親政,大權在握,老臣也只是奉命行事。”
“哎——叔父怎的今日這樣謙虛,倒是讓寡人有些不知所措了,寡人聽聞這咸陽城中傳出流言,說寡人忘恩負義,虧待了叔父。”
這一字一句,字字如針,紮在羋啟心頭。
昌平君撲通一聲而後整個人伏在地上,“此事純屬空穴來風,還望王上明察,老夫是心甘情願去鎮守郢城的。”
見他今日這般恭敬規矩,順從於他,完全沒了當初被他攆出咸陽城之時的傲慢神色,嬴政忽的疑竇叢生。
這老狐狸怎麼突然轉了性,他不是一向以為,寡人沒了他,今天便坐不在這秦國的王位上嗎?
嬴政終歸還是給了趙高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