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歷 白迦年 某日
楚回在白鄂夷欽寺的第二十七天。
這座千年以前被無數人朝奉的神廟,如今淹沒在額古娜沙漠漫天的狂沙中,楚回第一天到這兒看到的只有一片群山般孤寂的巨大廢墟,廢墟中矗立的神殿如巨人般凝視著遠方,似乎在向他訴說著千年以前萬人朝聖的輝煌。
楚回撥開眼前油膩的長髮,細細看著神殿牆上刻了千年的梵文,看得入神,他已經看了第三天,雖然他一個字都看不懂。
沙漠最後一道陽光直直照射在大殿內頹倒的神龕上,一隻紅色的大猙叼著一隻沙斑鳩慢慢踱進了大殿,它朝楚回徑直走了過來,把那隻血淋淋的沙斑鳩丟在他面前,鼻孔中噴出比沙漠還要炙熱的熱氣,只有這種天生的獵手才能在這種寸草不生的肅殺之地捕到獵物。
“小畜生,想餓死我啊。”楚回伸出手想摸那紅猙的腦袋,它卻靈巧地躲開了,搖著尾巴趴在地上,眯起眼睛打盹,好像懶得搭理自己的主人。
楚回也席地躺下,枕在紅猙的背脊上“過了今晚,窮音障便能破了,待拿到隔世環我們便離開這鬼地方。”說話間舉起那隻沙斑鳩,將其頸間的血一滴滴地滴如自己口中。
六年零七個月,這是楚回尋找術器最久的一次,在蒼瀾閣翻閱了九個月古籍,花了十二萬金銖在秦州納維人口中買訊息,剩下的時間都耗在這漫漫無垠的荒沙之中。
六年,對於長壽的芳青州漓遠人來說不過是一生的五十之一,對於悠悠蒼梧更不過是一瞬,但對於靠耗損天命修研秘術的楚回來說就奢侈得過份了。
楚回看著眼前的神龕,最後一道六合印已下,只等明天第一道晨光照在神龕上,隔世環重見天日,他就可以離開,他仰頭看著沒有遮蓋的穹頂,沙漠裡的月真的像刀光一般寒冷……
一本古舊的經書橫呈在神龕旁,沙漠的勁風透過千瘡百孔的牆壁將書頁翻卷開來,看著蝌蚪般的梵經,楚回有種想殺人的衝動,就連身旁的紅猙也被這種殺氣嚇得發出嗚嗚的嘶叫。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彷彿在這片沙漠靜止了一般,楚回嘆出一口氣,苦笑道:“真該殺絕了那些納維奸商。”隔世環並未如願而現,楚回拾起地上的經書,拂去上面的灰塵,又是一堆看不懂的梵文“應該不至於無用。”楚回安慰著自己,將經書隨意丟入背後的背囊,摸了摸紅猙的腦袋說道:“走吧,將戈,我們離開這鬼地方。”
沒有了那些斷壁殘垣的遮蔽,沙漠裡的風裹挾著沙粒像刀子般劃過楚回的臉,再往南六十里便能到堰州的邊境,楚回拍拍身下的將戈說到:“夥計,加把勁,到了牛眼山,就可以逮劍豬吃了。”
逆風再行數里,楚回已睜不開眼,張不開嘴,經常行走沙漠的人都知道,在額古娜這種鬼神之地,只有逆風而行才不會被捲入沙龍捲中。
楚回緊貼將戈的背脊,那隻沙斑鳩的鮮血給他補充的水分已經在他體內消耗殆盡,脫水讓他的感知越來越弱,他彷彿感到自己正躺在柳州五里湖上的羊皮筏上,湖面的風掠過鬢髮,把百里皮梔花的濃郁香氣吹進他的鼻息。醉臥花香裡,楚回沉沉地睡去,這是他六年多來少有的安逸。
將戈發出一聲沉沉的低吼,驚醒了夢中的楚回,楚回感到將戈背脊上的毛豎了起來,這是它感到危險的訊號。
楚回坐直了身子,隔著狂沙,看到四五丈外的沙丘上兩個土黃色的身影,一狼一人,只在楚回被塵土迷住眼的片刻間,那兩個身影便如風沙般捲了過來,卻在離楚回三丈開外時停下,只見來人正跨坐在一條巨狼之上,手持五尺鋸齒長刃,赤裸著一身滿是傷疤的肌肉,身上掛滿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骨骼磨製成的掛飾。
而他胯下的巨狼四肢直立便近有一人之高,嘴裡的嚼子被它咬得發出刺耳的響聲。
“哪兒人?”騎狼者將長刃指向楚回問道。
楚回緊緊抓住將戈脊背上的毛髮,不答來人的話。
“呸!”一口吐沫吐到滾燙的沙地上,騎狼者惡狠狠道:“聾子還是啞巴!”
話音未落,楚回已拉不住身下一直抑著暴怒的將戈,紅色的大猙如同一團噴濺的火舌向對方撲過去。
“嘿嘿!”對方一聲怪笑,鬆開韁繩一躍而起,脫韁的沙狼猛地向將戈撲去,兩頭巨獸霎時撞在一起,撕咬開來。
兩頭猛獸酣戰之際,楚回冷冷看著來人,不動聲色,背在身後的雙手已結出一個術印,身形也漸漸萎頓下去。騎狼者手持巨刃向楚回沖了過來,健碩的身子捲起地上的狂沙兩三步就跨到了楚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