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罷,餚饌留箸,罇酒空懸。
堂內一眾恩客,俱都呆愣在了當場。時空彷彿凝滯,將一張張鬚髯盈腮、目瞪口呆的表情,定格在這一瞬間。
“嗒!嗒嗒!嗒嗒嗒……”
銀壺洩出的酒漿,彷彿滴漏般、迸碎在食案上。與之相配的銀盅便在寸許開外,被一隻尊貴的手捏著。那手的主人竟渾然未覺,目光仍舊直勾勾盯著吟詩的穎娘。
“好!好詩!好才情!”
不知誰領了個頭,圍著穎孃的眾客這才紛紛醒悟過來。霎時間,叫好聲此起彼伏。
穎娘顧盼流光,一記媚眼拋向方才那領頭叫好之人。那人喜的一聲鬼叫,當即眼白翻起、舌頭一塌,竟似也昏厥了過去,惹得眾客鬨堂大笑。
楊朝夕也是白眼一翻,不去理會“昏”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人。免得被人誤會、自己也是這般喜好出頭露面的人物。
穎娘也掩口輕笑道:“穎娘獻醜。不知接下來,哪個郎君先來?”
這時,那白鬢紫袍的老者又撫須笑道:“穎娘過謙啦!方才你哪裡是拋磚引玉?明明是珠玉在前!要等咱們這些自恃才高的簪纓服紫之人、紛紛來狗尾續貂,以博穎娘一笑。哈哈!”
穎娘忙欠身道:“穎娘豈敢!郭令公此言,莫不是要捧殺奴家?”
郭令公單手虛託,頷首笑道:“玩笑之語,穎娘莫要較真。小兒郭曙這間‘月漪樓’,若無穎娘鳳留至此,豈能門庭若市?老夫戎馬一生,向來文墨生疏。今日既難得恰逢其會,便也給穎娘捧個場罷!”
穎娘當即從一個舞伎手裡接籌筒,捧至郭令公身前:“請郭令公抽取令籌,賦寶塔詩一首,叫穎娘也能一睹將帥之風!”
郭令公笑吟吟伸出手去,捏起一支銀籌,眯眼一看,眉頭一皺,旋即雙目微闔,開始思索起來。
楊朝夕拍了拍肩上的杜沙洲,低聲喊道:“嗐!嗐!莫要再裝蒜,穎娘早便不理睬你了。郭令公快吟詩啦!你聽也不聽?”
杜沙洲陡然彈起,雙手幹揉了把臉、猶自沉醉道:“穎娘那一眼,駝子雖死無憾……嘖嘖!楊兄弟,果然是老哥哥的福星……”
說罷意猶未盡,竟摟過楊朝夕腦袋,在他額頭上猛親了一口。
楊朝夕慌忙掙開,十分嫌惡地擦拭著額頭。正待怒罵他幾句,卻聽那邊郭令公已然張眸豪氣道:“老夫抽的是個‘茶’字,便以茶為題,諸位且看這一首如何?
茶,茶。
駝馬,黃沙。
穿絲路,過山埡。
蕃狼千里,吮血磨牙。
驍將今猶在,安西是吾家。
少壯行兵塞外,白髮仍食蜜瓜。
不懼西州三尺雪,但懷中土一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