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狗!你說什麼?!”
“我家觀主不配、難道你便配嗎!何不便溺自照?”
“哼哼!那邊臺上、為爭一席之位,都是以武相決。老東西,你若不服、大可與我師父比試一番……”
通玄觀觀主曲炳玉一聲斷喝後,施孝仁領來的一群道士,登時炸開了鍋。紛紛爭先恐後、反唇相譏起來。
這些道士、多半是景雲觀的門人弟子,也有龍興觀、福唐觀,以及洛陽城裡城外、一些香火稀薄的小門小觀弟子。多因從前痴迷外丹之術,改修內丹後又不得其法、難入門徑。是以才自暴自棄,逐漸與景雲觀、龍興觀的道士廝混在了一處。
於是連煉丹也荒疏了,大半光景、卻是仰仗兩觀與太微宮使王縉的關係,在兩觀道士指頭縫裡討些堪輿定穴、驅邪捉鬼的差使,好混弄點銀錢過活。
偶爾也撞見兩觀弟子,在各自演武場上習練拳腳兵刃,相熟的便也跟在後面、學上三招兩式,只覺頗壯筋骨之力。景雲觀、龍興觀自是不以為意,更不會刻意禁絕。因此幾年下來,這些小觀弟子對於兩觀行事,便頗有了些馬首是瞻的意思。
此次“神都武林大會”,景雲觀觀主施孝仁先是以丹田被毀、無緣武道為由,斷然回絕了弘道觀、上清觀、麟跡觀、聖真觀等等所謂“內丹道盟”的邀約。
轉過頭、卻另起爐灶,將平素多有往來的宮觀道士、門人弟子拉攏過來,動之以名,曉之以利。一面重申外丹之法為道門正朔,駁斥內丹之術虛無縹緲、自欺欺人,好與“內丹道盟”分庭抗禮;另一面則是挑起矛盾、煽動怒氣、壯大己方聲勢,好在爭執動武時,不至於輕易被武力壓服。
是以四月初八晚間,施孝仁已匯同串聯到的宮觀道士弟子,在伊闕山下包下幾處行館菜竂、酒壚茶肆,吃飽喝足,早早便歇宿下來。第二日睡到天光大亮,才陸續起身洗漱,又用了一餐豐盛無比的早齋,才匯齊了眾道,從容趕至大校場上。與陸續而來的宗門幫派之人,很快打成了一片。
此時見上清觀觀主公孫玄同、弘道觀觀主尉遲淵等一眾道士、狐假虎威,浩蕩而來,施孝仁心中,早便翻起了滔天恨意。
然而他卻按下憤恨、不動聲色,待這群道士一番謙讓過後,自己才適時跨出,語帶譏諷地說出那番話來。目的、便是要引得曲炳玉這類脾氣火爆的道士開口,自己這一票道士才好借題發揮,將對面“內丹道盟”也激上到四方臺,再親自出手、搓一搓他們的銳氣。順便將那一席之位奪下,叫“內丹道盟”顏面掃地。
此時事情進展,皆在掌握之中。施孝仁不禁微微抬眸、捋須而笑,一副莫測高深之狀。
曲炳玉本就是火一般的脾性,哪裡受的了幾個小輩頂撞?何況此前洛陽城西阻截祆教聖女時,還曾與這些小輩並肩而戰。
當下“鏘然”一聲、抽出黑鐵劍,擺出“追風劍法”的起勢來,便要教訓一番這群目無尊長的小兔崽子們。然而右肩,卻被一隻溫熱大手按住:“曲觀主,此乃施孝仁激將之法,莫要挾怒而上、中了他的圈套。”
曲炳玉火氣上來、當真是無所顧忌,發力抖開那手,扭頭便嗆道:“士可殺、不可辱!毛慶元,要做縮頭烏龜、你一人去做便是!曲某人可咽不下這口鳥氣!”
聖真觀觀主毛慶元登時一臉尷尬:“道門內爭,便是兄弟鬩牆,本就有人等著瞧咱們笑話。若再動起手來、豈不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弘道觀觀主尉遲淵也走上來點頭道:“毛道友所言極是。那施孝仁往日媚權附貴,我亦深為不齒,說是道門敗類、亦為過。可今日八方豪傑鹹聚於此,若我洛陽道門自起內訌,豈不叫天下英雄恥笑?”
曲炳玉心知二人言之在理,只是自己劍已拔出、一時抹不開面子罷了,當即氣哼哼道:“這等奸宦走狗,便是殺了、也是汙了曲某人的好劍。今日便二位道兄相勸,便先饒你一回。若再大言不慚,必剜你舌頭!”
施孝仁聽罷,笑意頓斂、面色陰沉,正待發作。身後一眾道士也早拔出兵刃,只等他一聲令下,便要亂兵斬殺曲炳玉這種狂徒。
便在此時,烏泱泱一大群僧尼、總有數百之眾,自香山上踏階而下。中間簇擁著一個身著紫袍金玉帶、腳蹬烏皮六合靴的男子,正是當朝宰相元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