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鶯爭樹,晨光熹微。
楊朝夕裹著一席香軟被衾,緩緩張開眼來。渾渾沌沌間,一時竟記不起身在何處。
隱隱約約的誦經聲透窗而入,盤旋在房中,叫人心靜神和、意念通明。卻是孃親也常常唸誦的《般若心經》:
“……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陡然間想到什麼,他側身一看,卻見身旁空空如也。那文武雙絕的張打油,不知何時、竟早已起身離去。
腦中頓時又浮現出昨夜那一大篇非詩非賦的夢囈,只覺這位奇奇怪怪的張打油、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是滿腹的惆悵與辛酸。而這些令人煩擾的心緒,藏在心中,鬱結既久,卻是任何武功也無法解決。
正胡思亂想間,一陣小心翼翼的叩門聲、將誦經聲遮蓋。接著便是一道女子問詢聲、在門外悠悠響起,清脆中略顯稚嫩:“楊少俠?楊少俠?你起身了嗎?”
楊朝夕聽著聲音有幾分耳熟,於是應道:“門未閂,姑娘請進!”
木門“吱”地一聲開啟,一位個頭略矮、身形單薄的少女,引著朝陽走了進來,笑靨如花道:“孃親叫巧娘打了些水,給你送過來。早齋已備好啦!待你洗漱過、便可去正屋吃些……”
楊朝夕看她有些費力地拎著只小木桶,一步三晃、行至窗前,將木盆注滿清水。才直起腰身,揮袖將額上的細汗抹去。一顰一笑、言談舉止間,倒有七分像蘇綿。
當即趿了草履,起身抱拳道:“小道謝過姑娘!想來姑娘的孃親、便是蘇嬸嬸了吧?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少女笑意更濃,眸光閃動、搖頭晃腦道:“我叫巧娘!聽孃親說、你還是個小道士,想必定然跟山裡的老神仙,學過許多神奇術法吧?那、那你能把這些石頭變成金子嗎?”
巧娘說話間,將一隻纖白如玉的小手展開,露出幾粒指尖大小的石子來,一雙清澈桃花眸中,滿是詼諧與淘氣。
楊朝夕心念一動,展顏笑道:“這個倒也容易!只是巧娘須先告訴小道,昨夜與我同住的這位張大俠、今早去了哪裡?又為何不告而別?倘或小道為此心有旁騖,那麼這‘點石成金’的術法、可就使不出來啦!”
巧娘細眉輕皺、櫻唇一嘟,十分不快道:“哼!小器鬼!不過要你變個戲法,你便漫天要價。原來小道士也是一般地浮頭滑腦、弄玄作虛!”
楊朝夕看她氣鼓鼓的模樣,彷彿又瞧見幾年前的關林兒,心中一疼,當即和顏悅色道:“哈!巧娘可錯怪小道了。這樣罷,小道先給你變金子,若變得好、你再告訴我那張大俠去向,如何?”
巧娘拍手笑道:“妙極、妙極!”
楊朝夕暗運內息,使出“捕風捉影手”中的擒拿手法,左手只在巧娘手背輕輕一搭,那幾粒小石子便悉數跳起。旋即楊朝夕左手上翻、一掠一撈,便將小石子收入掌中。
巧娘看得有趣,不由咯咯笑道:“楊少俠好俊的手法!若是肯學針黹女紅,只怕十個繡娘也不及你!”楊朝夕謙和一笑,卻不說話,右手已然抬起、與左手扣在一處,形如扇貝。接著便裝模作樣,似賭坊搖骰盅一般、上下左右搖動起來,口中更唸唸有詞,不知唸的什麼稀奇古怪的咒語。
巧娘聽著他雙掌間“咚咚嗒嗒”的響聲,桃花眸早已迷成了月牙。忽地楊朝夕雙手一停,伸到了她面前,故作神秘道:“還須巧娘再吹一道仙氣,這術法便算大功告成啦!”
巧娘愈發興味盎然,當即湊過小嘴、在他合攏的雙手上一吹。楊朝夕才緩緩張開手來,只見之前的小石子早不翼而飛,幾粒燦爛奪目的金豆子、赫然出現在掌心!
巧娘桃花眸張得老大,許多小星星閃爍其間、璨若星河:“楊少俠好厲害哦!這些金豆豆都是巧孃的啦!嘻嘻!”
說罷,惟恐楊朝夕反悔似的、搶過他手上金豆子,便向房舍外跑去。一面跑一面笑,“孃親!孃親!你快瞧瞧,巧娘把石頭變成金豆豆啦!咯咯咯……”
楊朝夕還要追問張打油去向,卻被這小丫頭拋在房中,只得搖頭失笑。旋即就著那倒好的水盆,仔細洗漱起來。
梳洗罷、剛跨出門檻,便見蘇綿正站在門口,一旁還立著垂頭喪氣的小丫頭巧娘。
蘇綿將臉一板,便向巧娘叱道:“財迷心竅的小妮子,還不快將金豆子還給楊少俠?!再好生給楊少俠賠個禮。若還敢這般,娘便叫你好好吃一頓‘竹筍拌肉’!”
巧娘小嘴一癟、泫然欲泣,可憐兮兮福了一禮道:“楊少俠莫要嗔怪……巧娘知錯啦!巧娘不該貪墨你的金豆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