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天人交戰,身外萬般兇險。
意念被兩股力量撕扯:一股是過往的悲和喜,一股是眼前的是與非。前所未有的混亂之感,攪得楊朝夕頭痛欲裂。
這也導致體內先天、後天二氣,如決堤的洪流,沿著小周天的軌跡、咆哮肆虐起來!眉間天心穴處,封藏的先天之氣再度洩露出來幾絲,匯入狂暴的二氣洪流中,卻好似泥牛入海、頃刻被吞沒得乾乾淨淨。
而狂暴的二氣卻彷彿得了臂助,更加猖狂起來,將原本安穩的腑臟,震得七上八下、搖搖欲墜。
殷紅的血氣、開始在體內彌散開來,旋即順著三千六百個毛汗孔徐徐沁出,被汗水一番稀釋、形成無數粉紅的血珠。
楊朝夕陡覺胸腹一陣劇痛,旋即“哇”地一聲,嘔出一大口殷紅的鮮血來。憋了許久的煩鬱之氣、竟大為好轉!混沌不堪的意念,彷彿雲開霧散!而體內洶湧不休的二氣,竟也識趣地安分下來。
二氣在他均勻的一吸一呼間,被匯入的一縷“曜日炎氣”滲透,變得溫順了許多。很快,那一縷“曜日炎氣”也逐漸延展開,彷彿之前的“東來紫氣”那般、形成一層薄薄的隔膜。
十八位傳教使見他吐血,均是心頭一喜,反而撤掉各自兵刃,圍而不攻。
光明使慕容彰略懂道門練氣之法,率先叫道:“楊少俠行氣有岔、傷了腑臟,咱們再撐片刻,便能將他生擒!”
楊朝夕綻開雙眼,兩道微不可察的白芒一閃即逝。他抹掉嘴角血漬,露出頗為釋懷的表情:“知善而為善、不是真善,知惡而作惡、卻是大惡!
行善去惡,須自心念開始,唯有心懷善念、痛改前非,才可真正驅散惡行。你們‘以惡制惡’、便像是用鹽水止渴,從一開始便錯啦!”
十八位傳教使面面相覷,不知他何以莫名其妙、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過聽上去,似乎蠻有道理。
這時,一位眼尖的傳教使卻呼道:“煉精化氣?他一個少年人、怎會修到煉精化氣?!”
公平使何允正皺眉道:“煉精化氣是什麼?很厲害麼?還不是被咱們壓著打……”
光明使慕容彰卻捋須道:“自然厲害!若非他行氣有岔,再戰下去、咱們必敗無疑!好在天遂人願……楊少俠!你既已傷到腑臟,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好教我等帶你去看郎中……”
“是嗎?為何我不覺得疼痛。”楊朝夕中氣十足,此刻只覺得腑臟間、一片暖融融地舒服。
原來,方才他體內被二氣震傷的腑臟,現在卻正在二氣溫養下、以可知可感的速度恢復著,到處煥發著勃勃生機!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完好如初。
這時,那位眼尖的傳教使又道:“不對!他好像沒受太重的傷。還是先捆起來再說……”
燥風漸起,帶起幾抹塵沙。
幾株柳樹甩著青絲,宛如體態婀娜的婦人,對著紅塵,搔首弄姿。
通遠
渠外不遠處,一座簡陋的茶肆內,茅草鋪開的涼棚、遮出大塊陰涼。粗實的方案和條凳,拼成一處處吃茶歇腳的所在。
其實在太微宮攛掇河南府疏浚河渠之前,歷任河南尹也都會抽出精力,對這通遠渠、以及城中各處河渠進行疏浚。畢竟漕運關乎社稷,河渠不通、各地租庸便會阻在路上,長安、洛陽兩都所需錢糧靡費、便會中斷……這可是重罪,因此,無人膽敢公然懈怠。
然而疏浚渠道時挖出的泥沙、石塊等物,為了省時省力,大多就近傾倒。於是便在渠道附近,形成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土丘。
這簡陋至極的茶肆,便搭建在距通遠渠不遠的一處高丘上。
登臨遠眺,濁水湯湯、草木青青之狀一覽無餘,船工搖櫓、水鳥盤桓之景盡收眼底,可謂是視野絕佳!因而,此處茶湯、茶點雖也一般,倒是不缺送上門的買賣。
六個臉蒙黑紗、身穿絳紅蓮蓬衣的祆教教徒,正呷著刷鍋水也似的茶湯,好整以暇,嘖嘖稱讚。身旁堆著一隻琵琶、六隻羯鼓等物。琵琶是五絃的形制、卻未裝絲絃,也不知如何彈得。
坐在教徒中間的、是位精緻女子,正手拂著白玉笛。鳳眸嬌而不媚,衫裙豔而不妖,遮面紅紗上的瞳仁裡,竟透著幾許威儀。
其餘教徒皆簇擁而坐、身形略顯拘謹,無不張望著通遠渠那邊的動靜,以舒緩內心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