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和尚不閃不避,便如一根木樁杵在地上,任憑崔琬連戳帶打。一個“槍花”密如雨下,一個始終不動如鍾。
崔琬連使數招,除了戳向雙目的招式,被他輕易避開;其他招式,無一不是結結實實打在他身上。然而,不經和尚竟似渾身未長穴竅一般,蔥指“槍尖”明明打中了穴竅,卻是完全不奏效!非但不能阻滯經絡執行,便連痛感、也不曾生出。
不經和尚看她面色由怒轉驚、又由驚漸頹,才笑笑道:“金身羅漢,至剛至陽,無漏無缺。這‘鐵羅漢功’最不懼的,便是江湖上截脈點穴的法門。”
崔琬恍然,心中卻已是萬念俱灰,彷彿所有人都在與她為難、要逼她嫁給那個浪蕩子。見自己奔出無望,忽地折轉身形、斜斜穿入陣中,直奔那假山而去。
眾人正疑惑間,卻聽不經和尚急道:“快攔住六小姐!她怕是要去尋短見!”
宗萬雄第一個反應過來,忙緊追而上、伸手去攔,終究遲了半分。
崔琬早飛身躍起,螓首蛾眉,窈窕身段,青絲紛亂,眼泛淚光,直向假山撞去。眼見便要香消玉殞,忽地一道人影自假山後轉出,恰好擋在崔琬面前。
不經和尚、宗萬雄等人見狀,紛紛拱手敬道:“家主!”
來人正是崔曒。只見他博袖一揮、大手拂過,便將崔琬衝勢消去,順勢摟進懷中。
崔琬見是爹爹,一腔憤怒登時化作滿腹委屈。雙手一面捶打、一面哭道:“爹爹,女兒恨你!女兒恨你……嚶嚶嚶……你將女兒關在這裡,哪也不許去、誰也不讓見,與囚徒有何分別?”
崔曒撫著她髮髻,向院中眾人道:“都散了吧!宗萬雄,叫崔大在書房等我。”
眾人拱手應了,紛紛退下。崔曒這才看著懷中崔琬,語重心長道:“琬兒,爹爹知你惱恨我棒打鴛鴦。可我崔氏傳襲數代,非但沒有衰微、反而日漸興盛,你可知是為何?”
崔琬扭過頭去,顯然不願回應這個問題。崔曒只得自問自答道,“那是因為、我崔氏只與名門望族互結姻親,從不理寒門賤戶忝顏攀附。這才與兩京數族同氣連枝、榮辱與共,便是聖人決斷時,也要對我們這些傳世家族顧忌一二。
因此,人慾立足朝野、實現胸中抱負,若無世家大族做後盾,如何能得長久?你看那李太白,詩才、劍術堪稱當世之冠,可若不依靠名流舉薦、不去入贅權臣之家,又怎會得聖人青睞?且一旦行差踏錯,便被棄如敝履,以致於晚景頹唐、徒惹人嘆!”
崔琬掙開崔曒懷抱,雙目紅腫道:“爹爹,女兒乏了,這便回房。這些‘經世致用’之語,你留著說給我那五個兄長吧!”說罷轉身便走。
崔曒卻忽道:“你那覃師妹說,你因被人誆去了‘春溪劍’、便收了那人的度牒。如今既然劍已歸還,那度牒便還給人家吧!”
崔琬當即又轉過身來:“爹爹!你見了覃師妹?”
崔曒點了點頭:“覃氏雖是皇商,近來因開罪王宮使,一日間便家道凋零。我見一見她,只是顧念過去兩府的交情罷了。”
崔琬雖欲再問些什麼,卻不願與爹爹多說。只是草草福過一禮,便自顧自回了閨房。
只留下一道極響的闔門聲,在小院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