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夕難免奇道:“龍幫主,為何雷擊桃木,便是難得?比之雷擊棗木,又珍奇在何處?”
龍在田拱拱手、卻是行了個道禮:“桃木多矮小,棗樹多高挑。天雷欲接地火,自然要尋那高挑的樹木,所以多是棗樹、楊樹之類的樹木中招。因此,大凡雷擊木,多是棗木、楊木、柳木。桃木卻是極少見的。”
楊朝夕連連頷首。果然年歲愈長、愈是見多識廣,自己縱然稟賦再高,這遊方歷練、畢竟還是太少!
無怪乎道門有言“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人間”。師父長源真人回望半生、曾與他說過:唯有經過江湖練膽、廟堂練謀、紅塵練心、山中練氣……待甘苦嚐遍,才好鉛華洗盡,篤靜修行,虛極抱一,得悟大道。
當時不懂。現在想起,只覺字字珠璣!
念頭轉過,不過幾息。待楊朝夕回過味來,明白乞兒幫也捲入到太微宮與祆教的爭鬥中,不禁憂色頓生:“龍幫主,此時王縉已然暴怒,城中情形你也並非不知,為何還要助祆教殮屍?不怕王縉再遷怒乞兒幫眾嗎?”
龍在田卻是灑然笑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太微宮與祆教齟齬七載,明裡暗裡都是輸多勝少。昨日孤注一擲,定是存了一決雌雄的想法,不過已經是外強中乾、力有不逮啦!此時再看不慣我乞兒幫,也早沒了遷怒的餘力。不信你便瞧著!以祆教行事之隱秘詭譎,用不了太久,王縉之流便該回帝京請罪了。”
龍在田說罷,忽地盯著楊朝夕,沉吟良久、笑容和煦,“何況,楊少俠一人一劍、都敢出手相助。我龍某人坐擁千餘幫眾,掙些腳費罷了,又有何不敢呢?”
楊朝夕先是一怔、旋即釋然笑道:“果然瞞不住龍幫主!看來小道昨日一番魯莽,早被幫主看在眼中啦!”
春陽正好,和風不燥。
葉三秋出了覃府,卻是一副吃癟之相。他沒有急著折回立德坊祆祠,卻在南市中轉來繞去、想要換一身行頭,免得被太微宮的眼線認出。
不料南市今日一反常態,鋪肆大半關張,街上人影寥寥。尋了半天,竟未尋到一間開門的鋪肆!
沒奈何、只好尋了處僻靜坊曲,將一個負責採買的道士敲暈,剝了道袍、道靴、青帔和玄冠,利索地給自己套上。接著摸出那道士度牒,掃了眼名諱“賈衍”,拾才起地上一柄拂塵、裝模作樣,向太微宮踱去。
葉三秋卻是貨真價實的葉氏族人。受羅浮真人葉法善榮蔭,開元年間、隨族人自南陽遷居洛陽。後遇薊州之亂,族人有的被殺,有的逃散,存活下來的、不過十之三四。葉三秋一支,卻是‘白衣山人’李長源、假手祆教故交所救,因而陰錯陽差之下,便索性入了祆教。後竟憑著文武稟賦,一路做到祆教“地維護法”,亦是始料未及。
葉三秋雖未見過李長源幾面,但家中一直與他有書信往來。且李長源近日來洛陽,特意在葉府盤桓了兩日,若說沒有交情,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場面話罷了。
好在方才,聖姑雖將他訓得狗血淋頭,卻也沒當麵點破此事,算是給葉氏留了幾分薄面。只不過,聖姑要他所作之事、李長源會不會出手?他心裡卻是一點沒底。
此刻好不容易用那道士度牒、混進了紫微城端門,待接近重光門時,卻只能原地等候。一干宿衛兇威赫赫,再不許他靠近東宮半步。
葉三秋焦躁踱步、心急如焚。足足等候半個時辰,才見一道超然塵外的身影,自重光門款步而出。遠遠便拱手笑道:
“賈道友!別來無恙!不知尋我李長源,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