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真禪師忽然合掌而立,口稱佛號:“阿彌陀佛!施主‘捕風捉影手’已至大成,貧僧‘琉璃掌’卻才登堂入室。一番相較,勢均力敵,若再相鬥、不免兩敗俱傷,不如罷手如何?”
曜日護法手臂抽搐、勉強抱拳道:“如此甚好!禪師這拳意內外通透、表裡澄澈,實有宗師風範!晚輩欽服。還請禪師摒退眾僧,我祆教眾人自不願與貴寺結仇。”
靈真禪師卻是皺眉:“施主習武不易、貧僧也不願死鬥,故而提出罷手。可你祆教在通遠渠的所作所為,又豈是三言兩語、便可揭過?
我香山寺僧眾,皆為除魔衛道而來!若你教中頭目肯自願伏誅,我香山寺僧眾必掉頭而回,好叫你祆教教眾、能多一線生機。”
曜日護法面色漸沉,不禁冷笑道:“說來說去,還是沒有殺夠!既如此,本護法便陪你們這些禿驢、殺個痛快!哈哈哈!”
靈真禪師不再理會他,轉而拔起禪杖、聲如沉鍾:“眾比丘!祆教頭目冥頑不靈,不可渡化,我等當盡全力、令其伏法!”
“遵法旨!”眾武僧聽罷,紛紛應和。頃刻間,便有幾名祆教教徒,被武僧斃於槍棍之下。
這時,又是六道身影自陣團外奔入,群俠措手不及之下,很快便有數人後背遭襲擊、頓時倒地不起。卻是玄土護法洛長卿,與煉藥使、鍛金使等五名傳教使一齊趕到。
早已陷入苦戰的祆教眾人,士氣皆為之一振。數息之後,竟將三面合圍的群俠、逼退了五丈有餘。
陣團中喊殺聲、慘呼聲此起彼伏。兩邊戰力似是勢均力敵,漸漸陷入相持階段。
然而,面對這勢均力敵的狀況,楊朝夕更不知、該幫那一邊才好。
戰團中,方七鬥是多年好友,若有閃失、自然不是他所願看到的。然而,祆教雖行事乖張,此番卻是被動迎敵。反而是群俠倚多恃眾、欺上門來,才令他們不得不拔刀相抗。
況且他入祆教、本就是給崔府做暗子,以便打探訊息。只不過後來,不經和尚卻未尋過自己幾次。想來是崔府那邊覺得,一個教徒、也打探不到什麼太有用的訊息,索性對自己聽之任之。
而自己入教之後,與麻葛康賽因等人一番接觸,並沒有察覺祆教中人有多麼窮兇極惡、或是十惡不赦。以至於在通遠渠邊,第一次見祆頭目們行事偏執乖張,一時難以接受,竟險些陷入癲狂。
此刻又是水邊。同樣是血淋淋的殺戮,自己竟有了些許麻木。
忽覺江湖遊俠,其實皆是凡俗之人。而江湖攘攘、皆為利往,凡俗之人,自是概莫能外。
既是凡俗之人,便會各有想法。有了想法、便會動念,於是開始圖謀。人們各有所想、各謀所需,便會與志同道合之人抱團,也會與不相為謀之人衝突。於是,或投效行伍、或建立教派、或賣命豪族、或結成匪寨……
江湖遊俠,本是重然諾、輕生死,急公好義、輕財好施之人。可一旦得了身份,便各為其主,分成了各種陣營。陣營之間的齟齬,便成了互相傾軋的由頭;陣營之間的矛盾,也便成了彼此攻伐的藉口。
世事或許,本無對錯。有的,也只是陣營之間的黨同伐異罷了。
道理已經想明白。但如今自己深陷其中,想要做個抉擇,竟覺千難萬難!
自幼在上清觀學來的經義,甚至長源真人
、公孫真人、授業師傅、吳天師、春溪嬸嬸……他們,耳提面命的道理,到得此時,竟也無法給他一絲明悟。
楊朝夕趴伏在瀧船上,眼前血肉橫飛的殺戮還在持續,身旁屍身散發出的血腥氣,則令他愈發躁鬱。原本明澈的鷹眼、漸漸蒙上了一層血色,恰如他在通遠渠畔、以一敵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