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激鬥,戛然而止。
圍觀眾人無不鬆了口氣,方才百爪撓心似的緊張感,登時雪融冰消。
但如此扣人心絃的一場比鬥,突然被打斷,勝負也成了懸念。有的人心裡,不禁湧起意猶未盡的遺憾。
那橫插進來的僧人,眾人卻都認得,便是城外香山寺監院靈真禪師。只見他撤回九環錫杖、豎掌而立,向已然分開的楊朝夕和不眠和尚行了一禮。
不眠和尚一記“烏雲蓋頂”被人撥開,也是又驚又怒。想要發作,卻看眼前這僧人有幾分面熟,且佛禮周全、無可指摘。只得冷哼一聲:“靈真,我昭覺寺的閒事、你也要管麼?”
靈真禪師面露慈悲之色,又唱了一聲佛號才道:“不眠師弟,今日咱們同聚於此,乃是為渡化祆教妖人。雖不禁殺傷,但若能少增殺孽,自是功德無量!”
“放屁!那些狗輩燒我廟宇、殺我上師之時,可曾想過少增殺孽?!他們以燒殺為樂、以凌虐為樂,又曾想過立什麼功德?!哈哈哈!這江湖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若佛法能渡一切,為何還會殺戮四起、兵戈不休?”不眠和尚氣極反笑,指著靈真譏嘲道。
靈真禪師面色淡然,話語依舊不徐不疾:“我知昭覺寺毀於賊兵之手,你心中憤恨,鬱結數載,連帶著對九姓胡人和祆教信眾都仇視起來。你以仇為姓、隱忍多年,便是要替那些逝去的同門報仇……只是,這一意孤行的執念,還有厭屋及烏的嗔念,當真便能化解心中仇恨嗎?”
“我殺一個胡人、心裡便暢快一分,侮一個胡姬、身體便舒泰一分。倘或能殺盡胡人、侮盡胡姬,這萬丈紅塵便是佛國淨土,還會有什麼仇怨?”不眠和尚虎目圓睜、言之鑿鑿道。
“以殺止殺,以暴易暴,豈是我釋門旨義?不眠師弟,你被殺念矇蔽,已是心魔熾盛之兆。若再執迷不悟,只恐要墮入魔道,直至萬劫不復……”
靈真禪師不禁皺眉,這不眠和尚心中仇恨、早已根深蒂固,自己只能盡力開解。想要憑三言兩語、就令不眠和尚幡然醒悟,他亦自認佛法修為、尚不能及。
“紅口白牙,說來輕巧!靈真,收起你那居高臨下、自以為是的惺惺之態!空談心魔,妄言佛性,我不眠又豈會輸給你?想要我罷手,便手底下見真章吧!”不眠和尚說完,再不廢話,銅棍一揭、便向靈真禪師劈下。
“阿彌陀佛!靈真得罪了。”靈真禪師見勸說無果,只得舉杖一託,那力破千軍的銅棍,立時便被截停在半空、再難寸進。
“靈真世伯!”隨即趕來的香山寺武僧,見靈真禪師竟已被迫動手,不由失聲驚呼。便要上前來幫忙,卻被不眠和尚帶來的僧眾攔住。
“無礙!我與不眠師弟多年未見,今日恰好切磋一番、或可助他心歸菩提。爾等退開一些,莫惹是非。”靈真禪師擔心武僧們與之衝突,忙揮掌制止。
“假仁假義!”不眠和尚罵了一句,手中銅棍又威勢大作。一陣猛攻狂掃,幾乎將靈真禪師手中錫杖砸得脫手。
靈真禪師亦是禪武雙修之人,一身罡氣鼓盪下,看似鬆弛的皮肉,瞬間堅如鐵石。待不眠和尚銅棍再度掃落,竟徒手相迎,看得一旁的楊朝夕、方七鬥等人目瞪口呆。
“啪!”脆響聲起,卻不是骨斷筋折的聲音。
只見一杆沉重無比的銅棍,已被靈真禪師牢牢抓住,再不能移動分毫。不眠和尚膂力頗盛、想要去拽,但當整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仍是無法將銅棍奪回!
不眠和尚老羞成怒,撤開雙手、握起醋缽大的拳頭,向著靈真禪師胸腹打下。
“嘭嘭嘭……”一連數拳,拳拳到肉,發出巨大聲響。圍在不遠處的香山寺武僧,無不憂心忡忡,擔心靈真師伯抵受不住、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