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薰風暖,天高雲淡。
一條官道自定鼎門起始、一路沿著洛水,向西南方向綿延開去。途經香鹿山、靈山坳等處,約行八百餘里,便可抵達長安。
當日小蠻擄走元季能,與李少辰二人趁夜縱馬、趕去長安,走的便是這條南面官道。這條官道與洛水貼合相依,一路山明水秀、風光無限,無論舟船車馬,俱是暢行無阻。
後來二人在曲江池上,順利將元載威脅了一番後,便橫穿渭河、望著風陵渡、繞開函谷關、沿著邙山南麓折回洛陽。這卻是兩都之間的北道,最是山高谷險、匪寨橫行,平日少有官民打此而過。
將近巳時,香鹿寨往東二三里的官道上,人影綽綽,塵土四揚。
一陣暖風掃過,黃塵四散飛落,那如巨蟒般的一股人流,才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官道上。人流是烏泱泱數百教眾匯聚而成,幾乎穿著清一色的絳紅蓮蓬衣、全都蒙著月白麵巾,形成一道蜿蜒浩蕩的紅流。
紅流劃破青山翠色,顯得十分醒目。
紅流中夾著幾星紫色,是洛陽城中三處祆祠中的麻葛。麻葛身著紫色蓮蓬衣,不停地在紅流中前後穿梭、察看有無掉隊的教徒,嘴裡不時唱誦道:
“神主庇佑,聖女東遊。唯仁可表,唯德是求。聖法博奧,傳習諸州。從善如流,嫉惡如仇……”
麻葛唱誦一句,祆教教眾便隨之唱誦一句。聲浪衝向洛水之上,在兩面山間鼓盪,層層疊疊,經久不息。便在數里之外,也能聽得清楚。
正當教眾唱著頌詞、氣勢如虹之時,紅蟒似的人流後面,一道同樣身著絳紅蓮蓬衣的身影、正迅速靠上來。
這身影腳力頗健、身輕如燕,竟未帶起多少塵囂。一面跑一面喊:“康麻葛、康麻葛!等等我!今早睡得過了頭,方才去過祆祠、才知教中兄弟已經開拔……”
紅流中一襲紫袍聽到喊聲、頓時駐足,將紅流分成了兩股,正是修善坊祆祠麻葛康賽因。
康賽因待那人趕至,才淡笑道:“夕小子,早便與你交代,若是睡過頭、便不必過來了。”
來人卻是重傷方愈的楊朝夕。因跑得過快過急,額上已騰起一層細汗:“那怎麼行!我爹說過、不論信哪路神仙,皆是心誠則靈。大家都來迎聖女、偏偏我沒來,豈是不要被神主怪罪?”
康麻葛聽罷、會心一笑,眼角的皺紋似又深刻了許多:“既來之、則安之,跟在隊伍後面罷!”
楊朝夕這才鬆了口氣,自覺綴在紅流尾端,一邊走、一邊學著其他教徒那般,高唱起頌詞來。腦中浮蕩著的、卻是今日早起時的那番畫面,不禁又糾結起來:
自通遠渠重傷昏迷後,楊朝夕便在方府住下。
渾渾噩噩間,似是有許多人去了又來、來了又去,為他清洗創口、敷上傷藥、裹上白紗。更間雜著驚呼聲、勸解聲、吵嚷聲、哭泣聲……聲聲攪得他心煩意亂。
後來神志漸復,才隱約感到、有個女子似乎一直不曾離開病榻。開始只是喂些湯藥,漸漸加入了肉粥,直至擦洗換藥、接屎端尿……可謂照料悉心,體貼入微,才令他免遭了“金創痙”的折磨。
首次醒來後,體內氣息漸穩。一呼一吸間,先天、後天二氣便沿著小周天軌跡,急速奔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