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
楊朝夕頓覺氣血上湧:女子的衣櫥,是可以翻動的麼?可是不幫覃師妹,若她風寒之症加重、也是極其糟糕的事……罷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便做一回浪蕩子,替她尋了衫裙便走。
楊朝夕背過身去,彷彿鼓起極大勇氣,手腳僵硬地挪到衣櫥前。開啟香樟衣櫥的木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洶湧而出,瞬間芬芳盈室。
映入眼簾的 ,是一摞摞疊得整齊的襦衫、長裙、間裙等衣物,黃翠紫白、浮金流丹。五光十色的絲綢布帛、綾羅絹素,湊在一處,令人賞心悅目、流連忘返。
忽然看到一小片綴著細帶的綢緞,上面以綿密針腳、繡著一枝鮮翠欲滴的薔薇……楊朝夕前額彷彿被木錘猛擊了一下,頓時口乾舌燥、眼花繚亂,一股熱流從鼻孔湧出,殷紅的液體順著人中、流淌而下。
“衝靈子師兄……你找到了嗎?那套紫襦黃裙,便是我常穿的。另外還有……還有繡著薔薇的那方綢……”覃清說到這裡、便羞得再也說不下去,想必衝靈子師兄已經意會。
楊朝夕慌忙抹掉鼻血,單手捧起那疊放齊整的一套裙衫,果然上紫下黃,中間還有繡著各色紋飾的褙子和下褌。另一手則拈起繡著薔薇的綢緞、慢慢放在紫襦上面,慎之又慎地端到榻前,擺在覃清身側。
“覃師妹,若無其他事,師兄便先回去了。呆在這裡、總有諸多不便……”楊朝夕手心捏著漢,故作鎮定笑道。
“師兄,你在外堂稍待,我、我換一下衫裙!很快的!你不要急著走……好嗎?”覃清聲音微顫、帶著沙啞與疲憊,又彷彿充滿了不捨與哀求。
楊朝夕心下一軟,
不禁頷首道:“師兄不走!你快換下溼透的衫裙,我這便去外堂迴避。”
說完,楊朝夕便繞出屏風,在一方月牙凳上坐下,心中忐忑地、打量著居室內簡單的陳設。屏風內響起覃清吃力的喘息聲,以及“窸窸窣窣”微不可聞的、穿脫衣物的聲音。
“師兄,你、你可以進來了。”過了許久,屏風內一道虛弱綿軟的聲音響起。
楊朝夕又緩步走進屏風,木榻前的地上,堆著洇溼且凌亂的衣物。覃清躺在木榻上,渾身用蠶絲錦被裹著,只露出一隻五官精巧的腦袋。髮髻早已解散開,未完全擦乾的青絲傾瀉下來、垂在臉側,透出幾分病嬌的嫵媚。
覃清雙眸明澈、凝望著他,笑容從眼角暈開:“謝謝你咯!衝靈子師兄。你坐在這裡,我又想起小一些的時候、你給我講山裡的精怪……嚇死我了!每次聽完,晚上都睡不著。可是第二天見到你,又想聽新的精怪故事……卻不料幾年未見、咱們便都長大了。師兄,今日湊了巧,你再給清兒講一個吧……”
楊朝夕嘴角漾出笑容。時光彷彿又回到五年前的秋天:他教完覃清劍法、小丫頭卻纏著她不肯走。他便只好講一個精怪故事,嚇得小丫頭尖叫著抱頭便逃,哭腔能延宕出很遠才消散……然後第二天,小丫頭就又若無其事地、來找他學劍,並理直氣壯說他胡編亂造,直到被另一個精怪故事嚇跑……
“…徽州婺源縣有個謝公,依山傍水而居。某日早起,聽聞林木間鳥聲啁啾,清泠悅耳。循聲看去,卻見樹杈上坐著一名半尺長的少女,無片縷遮身,眉宇間愁苦萬端。半尺少女見人不怯,口中有語、絮絮嘈嘈,然卻聽不甚分明。
謝公攜少女歸家,擘竹造小屋,以粟米養之。數日後,不慎將小竹屋遺落在烈陽下,半尺少女頓被曬作枯槁、氣絕身亡。羅浮真人恰遊歷此處,見謝公愀然悲哭,忙問緣由。謝公據實以告,羅浮真人哈哈大笑:‘此乃花魄,系自縊女子怨氣所結,若以水澆之,便可死而復生。莫空悲切!’
謝公聞言,如法施為,半尺少女果然復生,頓時轉悲為喜。鄰人聽說此事,都趕來湊熱鬧,謝公雖不捨,為免她遭歹人所害、又將半尺少女放了回樹上……”
楊朝夕一面繪聲繪色、講著“花魄”的故事,一面笑著看向覃清:
那無可挑剔的五官上、笑意漸漸褪去,睏意慢慢爬了上來。眼皮沉重如鉛,很快便合攏在一起,呼吸也變得綿細悠長,竟已沉沉睡去。
楊朝夕俯下身去,捏住錦被邊沿、輕輕為她蓋好,又將被角掖了掖。才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
覃清恬靜的面容、再度與關林兒重疊起來,在楊朝夕心頭、化成深重的遺憾和濃稠的苦澀。便是這遺憾與苦澀,時時提醒著她:
覃師妹便是覃師妹,若真把她當成另一個林兒妹子、來彌補心頭遺憾,自己與那些心性涼薄的浪蕩子、又有多大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