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焦急間,忽聽“當”的一聲輕響,卻是溼透的裙衫不堪其重、從月牙凳上滑落下來,掉在了青磚鋪砌的地面上。楊朝夕順手拾起,卻不料一隻巴掌大小的青銅編鐘、從衫裙中滾落下來,與青磚地面撞出清脆的聲響。
楊朝夕瞳孔瞬間放大:潮音鍾!她怎麼會有這東西?對了!潮音鍾既然有“千里傳音”的妙用,又豈會只有一隻?這隻潮音鍾、必然是小蠻與柳曉暮聯絡用的……這足以說明,柳曉暮與眼前的小蠻、關係匪淺!無怪乎昨夜她會忽然出手、救下小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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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他腦中靈光一現:自己雖然束手無策,但可以召喚柳曉暮過來啊!她一隻幾百年道行的妖修,自然比自己要見多識廣、手段豐富!加上她與小蠻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必會出手相助!
想到這裡,楊朝夕迅速從懷中摸出陶壎、附在唇邊。隨著壎聲幽然響起,一段哀婉低徊的曲調、徐徐傳出客房。無形的音波宛如實質,以客房為圓心、開始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卻說駙馬田華、林解元一行七人,出了修善坊西門、一路北行,要回到落腳的景行驛館。
田華坐在僱來的油壁車中,心中依舊忿忿不平!今日一番折騰,非但沒能捉到天竺舞伎小蠻,還被虎賁衛朱兌酉、鶴殤酒肆掌櫃劉白墮,以攪了酒肆生意為由、白白訛走了二十五兩黃金!真是豈有此理!
田華越想越氣,不由將怒火噴向了一言不發的林解元:“林解元,你好大膽子!我爹派你跟來,是要你給小爺我辦事!我說怎樣、便是怎樣!誰叫你自作主張,與他們媾和?!眼裡可還有我這個駙馬都尉!”
林解元不答,只是一臉謙卑跟在油壁車旁,聽著田華呶呶不休的數落。
田華見林解元不吭聲,火氣更盛:“你可知你一人搖尾乞和,不但墮了‘魏州八雄’的威風!更墮了我魏博鎮的威風!便是永樂公主殿下,也會顏面無光!此事若傳到長安,豈不要被那些朝臣笑死?待回到魏州,我必稟明爹爹、治你的罪……”
林解元依舊不答。
“嘭!”油壁車的幔幕被一掌拍起,田華伸頭罵道:“林如山!你是啞巴麼!小爺我正跟你講話,作什麼愛答不理!一個小小解元,了不起了麼!!”
同樣隨車而走的幾人,皆是心中一驚:林解元本名林如山,眾人自然知曉。只因他曾淹留長安、屢試不第,後蹉跎數年,也只考中一個解元。期間父母俱亡、髮妻改嫁、兄弟反目……飽嘗人間辛酸。最後不得已、棄文從武,投奔到魏博鎮節度使田承嗣帳下,從此改叫“林解元”。
“魏州八雄”皆知林老大這樁隱秘,卻從未有人敢提,更不敢叫他的本名。因為曾犯此忌諱之人,皆被林解元當場虐殺,其狀之慘、難以直視……也因他武藝精湛、且冷酷狠辣,田承嗣素來極為欣賞。而“魏州八雄”中,更無人是其敵手,盡皆心服口服。
此時眾人見田華口無遮攔、竟提到了這樁隱秘,都不禁為他擔憂起來。
果然“嗖”的一聲輕響,林解元那支鑌鐵判官筆,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上。筆鋒彈出二尺多遠,射穿了幔幕、擦著田華鼻尖而過。若再靠近寸許,便是貫頰之痛!
“啊!林、林解元,你要……要以下犯上?”田華胸中狂跳、雙手打顫,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
林解元殺氣一閃即逝,緩緩撤回判官筆、鬆開攥緊的左拳,話語間毫無波瀾:“都尉大人,舊事莫再重提,不然下官只好取了你性命、再亡命天涯。方才情形你也看到了,那鶴殤酒肆、顯然是太微宮的人罩著。
那些騎兵也不是宿衛,而是太微宮豢養的私兵。下官眼力雖不濟,卻也窺出其中數人、皆出自江湖綠林,手上或有成名絕技。若真動起手來、必然吃虧。所以才勸都尉大人息事寧人,切莫意氣用事。”
田華雖然素來跋扈囂張,卻也非無腦之人。聽完林解元一番話,也覺言之有理:“林老大,本都尉錯怪你了……只是這口惡氣,實在咽不下去!”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此番來洛陽,田公千叮嚀萬囑託,要咱們全力探尋那柄‘如水劍’的下落。待這件正事有了著落,再去理會那些枝節小事也不遲!屆時選個黃道吉日,‘魏州八雄’一道過去,好送那酒肆掌櫃上路。”林解元笑意冰冷、語氣森然,聽得“魏州八雄”其餘幾人,心中皆是一凜。
“如此甚好!那便全聽林解元安排!哈哈哈!”田華聽罷,腦中已然浮現出酒肆掌櫃喋血慘死、天竺舞伎被他肆意凌虐的畫面。
肆無忌憚的笑聲,在洛水河畔久久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