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東郊,乾燥的午後,無精打采的鳥雀藏在樹中,眯著眼犯困。野鼠從密草遮掩的洞穴鑽出、東瞅西望,又迅速縮回洞內。
一隊兵募背弓披甲、手持長戟,“踏踏踏”地從鼠穴前跑過。騰起的塵囂被風撩起,將洛城行營中的景象、塗抹得一塌糊塗。
中軍帳內,西平郡王哥舒曜居中而坐、面色肅然,認真聽著致果校尉譚令德的奏報:“將軍,太微宮得寸進尺!第一次洪治業過來、末將應承了他十個兵募,預備扮作江湖遊俠,助他們阻截祆教聖女。
今日應邀去了太微宮,那王縉竟唆使幾個道士、以言語相激,想叫咱們洛城行營,幫他們圍剿聚在通遠渠的江湖遊俠。末將不敢擅作主張,便將此事推了回去。”
哥舒曜面無表情:“你做的不錯。洛城行營只聽聖人排程,若無軍符、不得妄動,這是鐵律!王縉此人城府極深,當年與我同在李光弼將軍麾下效力時,此人便詐計百出。你被他算計進去,也是意料之中。”
譚令德拍膝怒道:“早知太微宮如此,那十個兵募我也不借給他!”
哥舒曜忽然笑道:“這倒無妨!阻截祆教聖女之事,是朝中元相的意思。敕牒早便發了下來,本是交給河南尹蕭璟去辦的差使。那王縉也是幫蕭璟借人、並非為太微宮。只是不知,你調了哪支隊伍的兵?”
譚令德忙單膝跪倒、抱拳道:“末將失職!未曾將這十人的名錄呈報將軍過目、便報給了太微宮,請將軍治罪!”
哥舒曜擺擺手:“知錯便好,下不為例!今日召你不為問罪,只是多日不來行營坐鎮,聽一聽近來練兵情況。至於你派誰去應差,自決便可,無須再呈報!”
譚令德這才起身,朗聲回道:“將軍慧眼識人!末將所派之人中,有個方七鬥、便是您舉薦入營的。此人一身武藝確是不凡,短短几年便做到隊正,手下兵募無不欽服。末將以為此人實是將才、可堪大用!待今歲秋防之時,或可予以拔擢!”
哥舒曜笑道:“方七鬥?只是一位遠親的弟子罷了。我這遠親你或許還認識、叫做尉遲淵,是弘道觀觀主,有幾手拳腳功夫。他教出來的弟子,身手自然不會太差。如今說拔擢之事、為時尚早,還得視今年秋防戰績再定!”
譚令德又道:“還有一人,叫做陳谷。當初是團練兵的兵頭,後追隨李光弼將軍四處征戰。只是脾氣有些暴烈,不大受兵募擁戴,所以至今,還是隊正。”
哥舒曜想了一下道:“此人倒是有些印象,是王縉舊部,自視頗高,膽大性急。在戰陣上倒是從不露怯,能打能殺,是員猛將。你派他去,倒也正中王縉下懷。”
譚令德不無擔憂道:“只是、咱們洛城行營駁了王縉的盤算,不肯助他去圍剿聚在通遠渠的江湖遊俠。不知他會不會寫奏札彈劾咱們?”
哥舒曜沉吟道:“應當不會。王縉一早便許下重利、想誘導行營兵將,參與河道疏浚之事。最後被咱們肅清了一番,還抓了他一些把柄在手上。區區小事,不至於和咱們
魚死網破。
恰好這兩日、太子殿下要來洛陽,河南尹蕭大人正籌備筵席,已知會我屆時一道相迎。我便尋個機會,將通遠渠的情況稟告太子、闡明利害。相信太子定會在聖人面前,給咱們行營將士說句公道話。”
次日晨起,天陰欲雨。團團鉛雲囤滿長空、黑沉沉地壓下來,叫人心頭不免又多了幾分不安與沉重。
洛長卿手執符信,再度進了神都苑,要來接回昨夜侍寢的歌伎、舞伎。然而等待半晌,只見到十多名鬢髮微亂、嬌態懨懨的伎人,在望春宮外漸漸聚攏,卻還差兩名舞伎遲遲未出。
向苑中宿衛略一打聽,才知這兩名舞伎、昨夜被派給了駙馬都尉田華。想到田華在大殿內色膽包天的舉動,洛長卿不禁心中一沉,連忙帶著幾名舞伎、向田華暫宿的館閣快步奔去。
館閣門窗緊閉,閣中諸物寂寂。洛長卿輕輕抬手、叩門三通,叫了數聲“都尉大人”,皆無人應答。
推門而入,閣中一片狼藉,摔碎的青瓷花瓶、白瓷茶盞、三彩擺件,濺的到處都是。更有破碎的字畫、傾倒的桌案,散落在地。田華卻早已人去閣空。
洛長卿心頭一揪,忙從外堂繞進臥房。只見紫檀雕花的大榻旁,兩名侍寢的舞伎正瑟縮在那裡,未著片縷,遍體鱗傷。血痕、淤青佈滿雪白身軀,面上淚痕已幹,暈花了的胭脂和落梅妝、更顯淒涼無助。
兩名舞伎,眼神呆滯、氣息奄奄,兩股間不斷滲出的血汙,早將她們僅餘的自尊、撕得粉碎。
“田華!你這個狗輩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