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唯唯諾諾,點頭應下,又向行營兵募借來籠了紗罩的桐油燈,開始就地驗屍。年輕
隊正則配合不良衛,將探頭探腦的、試圖看熱鬧的兵募,驅散到圍擋兩丈之外。
只見仵作開啟隨身的一隻背箱,取出濁酒盥手。他先找來一根銀牌、以皂莢水擦得光亮如鑑,隨即捏開女屍下巴,將銀牌填入。接著才將女屍衣物小心解開,就著桐油燈一寸寸看去,除卻零星的淡紅色屍斑外,觸目驚心的青紫色勒痕、被猛力擊打的淤痕,遍佈周身,令人髮指!
仵作強忍著心中不適,順著女屍手臂、雙腿一路按捏,發現其雙肩和雙膝,均被人以大力扭斷!雙乳及臀胯均有青黑色的人齒咬痕,看齒痕形狀,行兇者應當不止一人。這名女子,生前是遭受了何等喪心病狂的摧殘折磨!仵作心中,也不禁湧出幾分怒意。
這時,仵作才將銀牌從女屍口中取出,以皂莢水洗去汙穢,仔細看了看,才小心收好。
接著又將女屍側過身來,取來兩根中部通透、兩端尖銳的細竹,從女屍胸腹相接處、斜斜刺入。一根直入肺泡、一根插入胃部,外露的竹口分別用瓷瓶罩住。待血紅的漿液灌滿,便迅速將細竹拔出。又把兩瓶漿液倒出來些、仔細辨查了一番,才將剩餘漿液封口收好。
做完這些,仵作又鄭重將女屍衣物一件件裹好。又用燒酒洗過雙手,才站起身來,向張武侯拱手道:“武侯大人!依卑職初驗,死者死於溺水。但生前遭多人毒打、侮辱,幾乎體無完膚!雙臂雙腿俱斷,以至於落水後無力掙扎,最終溺亡。”
張武侯聽了仵作所述,眉頭卻更緊了幾分:
屍體沿洛水漂下、浮沉不定,若非此處水流趨緩、有樹根羈絆,這女屍怕是要一路衝往更遠的村落。那時若想要追查,範圍還要再擴大幾倍。此時案情,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況且那年輕隊正已認出死者,是麟跡觀女道士水希子羅柔。只是兇案現場在哪、兇手身份與動機等,尚須順著目前線索,細細摸排。看來今晚,又是個不眠之夜……
張武侯思忖一番,看著漸沉的夜色,向對面年輕隊正抱拳道:“方隊正,你我算是故交!若無其他事宜,我便將這女屍帶走,以作進一步勘驗。勞煩代我向軍中上官稟明一聲!”
這名年輕隊正便是方七鬥,此刻也微微抱拳:“查案要緊,上官必不介懷。只是希望武侯鋪能儘快破案,還羅師妹和麟跡觀一個公道。”
說到此處,他眼底殺意毫不掩飾地湧動著,
“羅師妹非尋常坤道、武藝不俗,能害他的兇徒,必然更加難纏,或許有些背景、也未可知。張武侯!若你被人掣肘、無法秉公辦案,只管告與我便是,我方七鬥必定與兇徒不死不休!”
張武侯被他小覷、心中微怒,卻沒有發作,反而斟酌了一番道:“若有難處,自會過來求援。案件一旦告破,必會回報軍中。只不過盛朝律法嚴明,望方隊正耐心等候,切勿衝動行事。”
方七鬥冷哼一聲,轉身便走,想來是向上官稟明案情去了。張武侯無言地揮了揮手,一班不良衛便找來獨輪推車,將女屍用舊蘆蓆裹了、抬了上去。眾人這才在茫茫夜色中,向洛陽城折回。
自那年太微宮齋壇演武后,方七鬥與幾名武技上佳的道門佼佼者,便被洛府行營頒賜魚符,作為投軍報國的憑據。後來,他與弘道觀一眾師兄弟,救回被擄走的楊朝夕後,便向觀主尉遲淵告了假,一心追慕麟跡觀鏡希子唐娟。
《仙木奇緣》
他本著“扔下臉皮、天下無敵”的宗旨,窮追不捨,死纏爛打,經冬復歷春。終於在次年綠肥紅瘦之時,與唐娟修成正果,辦了場聲勢浩大的婚宴。
甚至於和方府有幾分沾親帶故的河南尹,都撥冗親至,委實驚動了半個洛陽城的權貴。
成親之後,方七鬥、唐娟兩人便正式脫了道籍,開始過起柴米油鹽、有滋有味的尋常日子,相敬如賓,形影不離,蜜裡調油,舉案齊眉……
一次伏案讀書,方七鬥見厚厚經摺中、竟夾著枚雜銀所鑄的魚符。而那頁經摺所載,卻是班超投筆從戎之事。於是心潮翻湧
、久久不能平息,以至於當晚囈語,也全是上陣殺敵的壯烈呼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