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夕挺起劍身抵在心前、疾退幾步,將“以拙應巧”的格擋招式使出,便將這兇險一劍的大半勁力卸去。再圓劍上撩,“以曲打直”的一劍,不偏不倚地擊在崔琬劍格之上,震得她虎口一痛,險些將竹劍扔飛出去。後退幾步,崔琬才反應過來,這招已是手下留情了,若他這一劍再向裡寸進幾分,手指頭便也要被削掉幾根。
崔琬想到這裡,卻已是羞怒難當。以自己對“落雨驚秋劍”所掌握的程度,今日怕是依舊難以取勝,若要取他性命,就更是痴心妄想。可是自己……未必真的要取他性命,只是那日受了折辱,心中憤恨難平罷了。此刻心中殺念動搖,手中竹劍的凌厲之勢卻也少了幾分。
楊朝夕誤以為她已顯力竭之相,便錯當成時機到來,突然微轉劍柄,將竹劍一面對著崔琬劈下的一劍迎了上去——又是““喀嗤!”一聲,楊朝夕手中竹劍果然應聲斷裂,連崔琬自己都愣了一下。
便是這一下發愣的空當,楊朝夕手中斷劍氣勢不停,卻以《五聖千官圖》中那微含的一絲霸道劍意,回手斜斜地斬在了崔琬的劍身之上,那玉手輕握的竹劍,接著也被斬斷開來。
楊朝夕退開兩步,抱拳正色道:“花希子師姊劍術精微,在下甘拜下風!師傅不讓和女子打架,果然是先見之明……”說完便轉身過去,要走出這演武場。
突然又聽到腦後破空聲起,楊朝夕忙迴轉身體,卻是崔琬早將手中剩餘的斷劍,當做飛刀扔了過來。於是他果斷將手中斷劍拋擲出去,“當”地一聲,將那偷襲的半截竹劍打偏到一旁,用的卻是自小練習的“飛蝗石”手法。
“好俊的手法!好!”幾下掌聲響起,說話之人卻正伏在演武場的西牆之上,彷彿聽了場精彩的鼓樂,猶自叫好不斷。
楊朝夕、崔琬都不禁望去,卻是那方七鬥!不知何時,他竟攀上牆垣,探頭探腦間,卻也將一場比試看去了大半。
這時站在一旁,為元夷子觀主撐著傘的鏡希子,突然從髮髻上抽下木簪,甩手向方七鬥射去。方七鬥仰頭便躲,卻不防手中一鬆,“嘭!噹啷、啷”的幾聲響動,已然跌下了牆垣。一個呼吸後,“哎呦”呼痛之聲,隔著牆壁傳了進來。
鏡希子那冷若冰霜的清麗面孔,彷彿也瓦解了一些,嘴角向上翹起一個弧度。失去木簪管束的一襲青絲,頓時傾洩下來,將這滑稽的一段小插曲,也染上了幾分動人。
崔琬見偷襲不成,仍不依不饒地、合身撲了上來,竟要與楊朝夕赤手相搏。盛朝雖然民風開化,女子野蠻奔放一點、未必不可,但事關男女之大防,還是要講究一些。楊朝夕抱頭躲了一陣,不得已又格擋幾下,便被劈頭蓋臉的拳掌打在身上,拳拳到肉,好不難受。
那崔琬追打之勢並未太久,便突然“啊”的一聲,踩到了濡溼的裙襬,一個身形不穩、便要摔落,旁邊鏡希子快步奔上要扶,卻早來不及!
方才還素影翩躚的女子,見自己馬上就要與泥水為伍,倉皇之間覺得身邊似乎有個“東西”,便想也不想地拽住,想要緩住跌落之勢。卻不料連那人也拽得塌落下來,兩人便一起摔了下去,撲作一團,滿頭滿臉的、全是石板縫隙間滲出來的泥水。方才雨中比劍,也僅僅把外袍淋溼,此刻加上這許多泥水,更溼得透了。
楊朝夕只記得剛才頭上、肩膀、後背捱了不知道多少拳,後腦上有幾處熱辣辣地疼著,似乎已經起了包。正躲閃之間,不料卻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接著便仰頭倒在一個軟綿綿的墊子上……
嗯,墊子很軟,背上的感覺真實無比……想著這些,身體還不自覺地扭了扭。但這些念頭轉瞬即逝,他也意識到不妙,周圍元夷子道長、鏡希子師姐、黃碩、卓松燾……都奇怪地望著他!
楊朝夕連忙翻轉身體、側過臉去,才看到方才的“墊子”眼眶溼紅,源源不斷、奔湧而出的眼淚,將臉上的泥汙,沖刷出涇渭分明的界限來……
而渾身溼透之下,少女姣好的身形也顯露無疑。身前微微隆起的地方,劇烈起伏抖動著,嗚咽的哭聲斷斷續續、很快便蓋過了耳畔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