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薇,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幾日特別想吃梅子。我記得我之前好像從哪裡吃過一種醃製過的梅子,酸酸甜甜,味道特別好。宮中的蜜餞都沒有那梅子好吃。只是……”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失落,“只是我再記不起從哪裡吃過了,也再嘗不到那個味道了。”
朱瞻基聽到這裡,心中一顫,忙走近去說道:“朕去南方時,嘗過南京郭記做的蜜餞,甚是好吃,朕差人去給你買點醃梅子回來。”朱瞻基說著,快步走到廿廿床邊,挨著床沿坐下,滿目憐愛地望著這個一直陪在他身邊卻依舊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
“南京?”廿廿微微蹙著眉頭,似乎回憶著什麼,朱瞻基怕她想起什麼,忙又說道:“京城王記的蜜餞也很不錯,朕做皇太孫的時候經常偷偷溜出宮去,有時候便到他家去買零食,只是要排很長的隊。”
廿廿莞爾一笑:“皇太孫也要排隊?”
朱瞻基許久沒見過廿廿的笑容,此時她這一笑,真似這冬日的陽光般溫暖,不由看得有些愣了。
這時,廿廿突然捂住嘴嘔了起來。朱瞻基忙招呼人道:“快,快拿缽盂過來!”孫碧薇早就已將缽盂準備好了,趕忙端了過來。廿廿對著那缽盂只是一陣乾嘔,卻並沒有吐出什麼。
“娘娘從昨天晚上到今早都沒怎麼吃東西。只是這樣一陣陣地乾嘔,又吐不出什麼。”孫碧薇的語氣裡帶著心疼,但在朱瞻基聽來,卻是對自己的嗔怪。這兩日,廿廿因為懷了自己的孩子寢食難安,而自己卻在其他女人的房間裡喝得爛醉。他心中不由萬分自責。
“快去找張太醫過來!”朱瞻基並非第一次做父親,此時胡皇后已然為他誕下一位公主。但此時的朱瞻基卻頗有些手忙腳亂,似初為人父一般。
不一會兒,張太醫便急匆匆地趕來了。跪在地上隔著簾子為廿廿診脈。朱瞻基在一旁站著,秉神凝息,生怕打擾了張太醫診斷。
其實張太醫一早已替廿廿診過脈,也開過安胎藥了。此時卻越發裝出一副專心致志細心的樣子,又細細詢問了這幾日廿廿的飲食和睡眠等情況。這才起身對朱瞻基回覆道:“稟皇上,皇貴妃娘娘身子並無大礙,只要這幾日靜靜在床上將養,再吃上臣開的安胎藥,便無大礙了。”
朱瞻基皺著眉頭說道:“沒有大礙,怎麼會吃不下東西呢?不吃東西,身子怎麼能吃得消,怎麼能保住胎呢?”
張太醫耐心地說道:“這都是正常的害喜的反應,並無大礙,臣在方子裡再加一些止嘔和促進食慾的藥便好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又意味深長地看著張太醫道:“之前的藥現在不宜再吃的,該停就停了吧。”
張太醫慌忙答道:“是是是。”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永壽宮的炭火再加一倍,即日起皇貴妃免去向太后和皇后請安之禮。”朱瞻基高聲說道,“另外廣招各地的廚師試菜,只要能讓皇貴妃娘娘吃得適口的,便可留在宮中,朕重重有賞。”
而此時,廿廿躺在帳幔後面,只覺得外面的人和事都好生聒噪。她在心中默默地想著:“我是要做孃親了嗎?我的孃親又是誰?”想到這裡,不由又頭痛起來。
忽地,只見一個小太監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跪倒在朱瞻基面前道:“啟稟皇上,安南黎利進表。”說著,將一個黃澄澄的奏本舉過頭頂。小德子上前幾步接過,躬身送到朱瞻基手中。
朱瞻基看了看奏表,本來容光煥發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原來此乃黎利請和與請求立陳氏後人為王的奏表,而沐晟與柳升那邊戰況僵持的奏報也接連到達朝廷。朱瞻基馬上要召叢集臣商議此事。他於是走到廿廿床頭,溫和地說道:“廿廿,朝中有事,朕先走一步,晚些再來看你。”
廿廿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木訥,雙眼中沒有絲毫不捨。朱瞻基心中一酸,卻也無暇再想什麼,便匆匆走了。對於他來說,和廿廿的日子還有以後的天長地久,而安南的事情卻是當下便要決斷。
這朝堂之上,吵得熱熱鬧鬧。此時雖尚處春寒時節,但朱瞻基坐在乾清宮的御座之上,只覺得燥熱不已。安南久亂不治,朱瞻基即位以來便派兵平亂,耗費了大量兵力與錢糧,至今已兩年有餘,若自此撤兵,則這兩年犧牲的無數將領耗費的無數錢財即功虧一簣;但若再這樣繼續僵持,則有可能因小失大,讓本就因朱棣南征北戰而耗費的國庫繼續虧空。何況朱瞻基雖一直跟著祖父朱棣四處征戰,但對於父親朱高熾寬厚仁和、休養生息的治國之策卻更加認可。
是戰,是和,此時確實萬難決斷。
英國公張輔見朱瞻基緊鎖眉頭,站出來說道:“將士勞苦數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這個局面。黎利為人狡黠,此時議和定然是緩兵之計,這時更應該增派兵力,斬草除根,以免後患!”
這時只見一個身材微胖、面目黝黑的老者站出來附和道:“就這樣毫無理由地放棄了我們的屬地與賊人黎利,豈不是示弱於天下?我大明的顏面何在?國威何在?”說話的正是蹇義夏原吉。
夏元吉話音剛落,只見一個身材瘦小、臉色焦黃的老頭子跳出來,紅著臉道:“當年太宗皇帝在位時,便意欲立陳氏後人為王,只是遍尋不到,這才在安南設定了郡縣。如今擬立陳氏後人為王,不正是合了太宗皇帝的初心嗎?這是盛德之事,何謂無名!況且漢棄珠崖,前史為榮。何謂示弱!”那老頭說著,深深向朱瞻基拜下,說道:“願陛下今日明決。”說話的正是楊士奇。
朱瞻基聽了眾人的議論沉思不語,沉吟了一會兒,又轉頭問楊榮道:“楊大學士以為如何。”
只見楊榮捋了捋下巴下的一撮灰白色的小鬍子,上前一步說道:“自永樂年間大肆用兵,至今國力尚未恢復,百姓也依舊困頓未得足夠的休養生息。臣愚見,不如順勢應允了黎利求和之請,禍事變為了福事,將領和百姓也可再免遭徵亂之苦。”
朱瞻基依舊沉默不語,心中難以決斷。正思慮間,忽地只聽門外太監報道:“蒙古國孛羅王子求見!”
朱瞻基一聽,心中倒稍稍鬆了一鬆,對眾大臣道:“各位暫且退下,此事後面再議。”眾人領旨退下。